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演义

《历代兴衰演义或二十四史通俗演义》第29---30回

时间:2017-3-13 20:01:01   作者:淘乐网   来源:主题阅读网   阅读:1067   评论:0
内容摘要:  第二十九回 朱温起号梁朝归于李氏  诗曰:山自青青水自流,南征北战几时休。青春壮士边关老,红粉佳人白了头。  却说律宗初政虽美,而有美中不足。虽励精图治,而性猜忌刻薄,以强明自任,耻见屈于忠言正论,而受欺于奸谄谀佞。  先用杨炎为相,专以报复恩仇为事。初,安史之乱,天下户口十...
  第二十九回 朱温起号梁朝归于李氏
  诗曰:山自青青水自流,南征北战几时休。青春壮士边关老,红粉佳人白了头。
  却说律宗初政虽美,而有美中不足。虽励精图治,而性猜忌刻薄,以强明自任,耻见屈于忠言正论,而受欺于奸谄谀佞。
  先用杨炎为相,专以报复恩仇为事。初,安史之乱,天下户口十亡八九,所在宿重兵,其费不资,皆倚办于刘宴。宴为户部尚书,有精力,多机智,变通有无,曲尽其妙,唐之所以得中兴,军旅不至匮乏者,宴之力也。宴与杨炎有隙,贬为忠州刺史。荆南节度使庾准,希杨炎旨,诬以怨望,上密遣中使缢杀之。天下冤之,于是大臣人人不自保。朝野侧目,上恶炎,欲诛之,乃擢卢杞为相。杞貌丑,色如蓝,有口辩,阴险狡猾无比。知上性多猜忌,因以疑似离间,群臣始劝上以严刻御下,中外失望。术士桑道茂上言:“陛下不出数年,暂有离宫之厄。
  臣望奉天有天子气,宜高大其城,以备非常,试以小事,皆能先知。”上乃命京兆发丁夫数千,供六军之士,筑奉天城。
  初,成德节度使李宝臣与淄青节度使李正已、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相结,期以土地传之子孙。故田承嗣之死,宝臣力为之请于朝,使以节授田悦。代宗从之。至是田悦屡为宝臣子惟岳请继袭。上欲革前弊,不许。悦乃与李正已各遣使诣惟岳,谋勒兵拒命。河南士民骚动。
  李惟岳反,上命张孝忠、朱滔等讨之。惟岳将王武俊杀之以降,成德遂平。滔请深州,不许;武俊欲得节度使不得,由是怨望。田悦闻之,各遣使说朱滔、王武俊,约以合谋同反之利,得以传之子孙,二人皆喜,从之,遂合兵反。平卢节度使李正已卒,子纳擅领军务,请袭位,上不许,亦反。于是朱滔自称冀王,田悦自称魏王,王武俊称赵王,李纳称齐王。上以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兼平卢节度使讨李纳。希烈帅所部移镇许,即与纳通谋,自称天下都元帅。希烈馅汝州,卢杞恶颜真卿,欲杀之,言于上,以真卿名重海内,使之宣慰,招谕李希烈。
  真卿至许,希烈欲降之,百计窘之,真卿终不为屈,遂缢杀之。
  李希烈寇襄城。初,上优恤士卒,每出境,加给酒肉,本道粮仍给其家。一人兼三人之给,军士利之,各出军,才逾境而止。
  月费钱百三十余万缗,常赋不能供,乃税间架,除陌钱以益之。
  税间架者,每屋二架为一间,上屋税钱二千,中税一千,下税五百也。除陌钱,凡买卖每缗官税五十钱,其隐钱与无价同,且加之罪也。于是愁怨之声盈于远近,又不能给,遂无以善其后。
  上发泾原等道兵救襄城。泾原节度使姚令言将兵五千,至京师,军士冒雨,寒甚,多携子弟而来,冀得厚赐其家。既至,一无所赐,发至浐水。诏京兆尹王翌犒师,惟粝食菜蔬。众怒,蹴而覆之。因扬言曰:“吾辈将死于敌,而食且不饱,安能以微命拒白刃耶?闻琼林、太盈二库金,帛盈溢,不如相与取之。”
  乃擐甲张旗鼓噪,还趋京师。初,神策军使白志贞掌召募禁兵,东征死亡者,志贞皆隐不以闻,但受市井富儿赂而补之。名在军籍,受给赐,而身居市廛,为贩鬻。至是,上召禁兵以御贼,竟无一人至者。贼已斩关而入,上乃与王贵妃、韦淑妃、太子、诸王自苑北门出,宦官左右仅百人以从。翰林学士姜公辅叩马言曰:“朱泚尝为泾帅,今废处京师,心常怏怏,若乱兵奉以为主,则难至矣。请召使从行。”上曰:“无及矣。”姚令言因与乱兵谋曰:“今众无主不能久,朱太尉闲居私请,相与奉之第。”众许诺,乃遣数百骑迎朱泚于晋昌里第。泚入宫,居含元殿,自称权知六军。上至咸阳,思桑道茂之言,乃幸奉天,文武之臣稍稍继至。左金吾大将军浑瑊城至奉天,瑊素有威望,众心恃之稍安。
  朱泚自称大秦皇帝,寻改国号曰汉,大杀唐宗室之在长安者,以绝人望。帅师犯奉天,李晟将兵入援,朱泚攻围奉天经月,城中资粮俱尽。李怀光以兵五万入援,与李晟合。遣间入城奏上,上大喜,城中欢声如雷。怀光败溉兵于醴泉,浑瑊击朱泚,破走之,泚遁归长安。众以为怀光复三日不至,则城不守矣。李怀光自山东来赴难,数与人言卢杞、赵瓒及宦官白志贞之奸佞,且曰:“吾见上,当请诛之。”既解奉天之围,自矜其功,谓上必接以殊礼。或以怀光之言告卢杞。杞惧,言于上,宜使怀光乘胜取长安,不必入朝,稽留时日。上以为然。
  诏怀光直引军屯便桥,同李晟刻期共取长安。怀光自以数千里竭诚赴难,破朱泚,解重围,而咫尺不得见天子,意殊怏怏,曰:“吾今已为奸臣所排,事可知矣。”遂引兵去,至鲁店,留二日乃行。初,上在东宫,闻监察御史陆贽名,及即位,召为翰林学士。至是因乱,数问以时事得失,贽于政治时务,恳恳直陈,上颇用其言,中外赖之。李怀光屯兵不进,数上表暴扬卢杞等罪恶,众论喧腾,亦咎杞等。上不得已,贬卢杞、赵瓒、白志贞为远州司马。上下诏大赦,王武俊、田悦、李纳见赦,皆去王号,上表谢罪。惟李希烈自恃兵强财富,遂即皇帝位,国号大楚。李怀光既胁朝廷逐卢杞等,内不自安,遂有异志。又恶李晟独当一面,恐其成功,奏请与晟合军。诏许之,怀光屯咸阳累日,逗留不进,密与朱溉通谋,事迹颇露。李晟屡奏,以为怀光反状已明,恐一旦有变,为其所并,请移军东渭桥。上从之,诏加怀光太尉,赐铁券,遣使谕旨。怀光对使者投铁券于地曰:“人臣反,赐铁券;怀光不反,今赐铁券,是使之反也。”
  辞气甚悖。怀光潜与朱泚通,其养子石演芬遣客诣行在告之。
  事觉,怀光责之曰:“我以尔为子,奈何负我?”演芬曰:“演芬胡人,惟知事一人,苟免贼名而死,死甘心矣。”怀光使左右脔食之,皆曰:“义土也。”以刀断其喉而去。怀光遣其将赵升鸾入奉天,浑瑊闻之,遽请上急幸梁州。上从之,除李晟河中同绛节度使,加平章事。晟得除官制,拜哭受命,谓将佐曰:“长安宗庙所在,天下根本,晟若行,谁当灭贼者。”乃治城隍,缮甲兵,为复京城之计。是时怀光、朱泚连兵,声势甚盛,车驾南幸,人人忧扰。晟以孤军处二强寇之间,内无资粮,外无救援,徒以忠义感激将士,故其众虽单弱,而锐气不衰。
  初,怀光方强,朱泚畏之,与怀光书,以兄事之。及怀光既反,逼乘舆南幸,其下多叛之,势渐弱。泚乃赐怀光诏书,以臣礼待之,且征其兵。怀光渐怒,遂烧营,东走河中,将士在道,散亡相继。李晟家口及神策军士家属皆在长安,朱泚善遇之,军中有言及家者,晟泣曰:“天子何在,敢言家乎?”
  泚使晟亲近,以家书遗晟曰:“公家无恙。”晟怒曰:“尔敢为贼间?立斩之。”军士未授春衣,盛夏犹衣裘褐,二终无叛志。浑瑊帅诸军屯奉天,与李晟东西相应,以逼长安,韩滉在江东,遣使贡献运米百万斛,以献朝廷。又运米百艘,以饷李晟。李晟大陈兵,谕以收复京城,遂引兵至通化门外,泚兵大至,晟纵兵击之,贼败走,再战,又破之,贼众大溃。姚令言帅众西走,晟屯于含光殿前,使掌书记于公异,作露布,诣行在。朱泚符奔吐蕃,其众随道散亡,至彭原西城,其将梁庭芬等斩之以降,传首行在。朱泚乱,凡二年。车驾至长安,李晟见上,先贺平贼,后谢收复之晚。以李晟为凤翔陇右节度使,进爵西平王。
  时连年旱蝗,度支资粮匮竭,言事者多请赦李怀光。李晟上言,怀光有五不可赦。马燧入朝奏曰:“怀光凶逆尤甚,赦之无以号令天下,愿更得一月粮,必为陛下平之。”上许之。
  燧以长春宫守备甚严,长春宫不下,则怀光不可得,乃径造城下,呼其守将徐庭光曰:“汝曹徇国立功四十余年,何忽为灭族之计?从吾言,非止免祸,富贵可图也。反叛皆怀光所为,汝曹无罪,第坚守勿出。”众皆曰:“诺。”乃开门降。燧以数骑入城,慰抚之,其众大呼曰:“吾辈复为王人矣。”燧等引军直逼河中。怀光举火,诸营不应,河中军士自相惊恐,须臾,皆易其号为太平字。怀光不知所为,乃缢而死,将士斩其首以降。燧自辞行。至河中平,凡二十七日。初,怀光之解奉天围也,上以其子李璀为监察御史;及怀光屯咸阳不进,璀密言于上曰:“臣父必负陛下,愿早为之备。”上惊曰:“卿大臣爱子,当为朕委曲弥缝之。”对曰:“臣父非不爱子,臣非不爱其父与宗族也,顾臣力竭,无能回也。”上曰:“然则卿以何策自免?”对曰:“臣父败,则臣与之俱死,复何策哉?
  使臣卖父求生,陛下亦何所用之?”及怀光死,璀即自杀。上以璀故,诏赦怀光一子,收葬其尸。李希烈在蔡州,兵势日蹙,会有疾,大将陈仙奇使医生陈山甫毒杀之,举众来降。希烈乱,凡五年。诏以仙奇为淮西节度使,未几,仙奇为其将吴少诚所杀,上亦即以少诚为留后。吐蕃入寇,李晟遣兵击败之。其主岿结赞谓人曰:“唐之良将,李晟、马燧、浑瑊而已,当以计去之。”乃遣使求和于马燧。燧信其言,为之请于朝。李晟曰:“戎狄无信,不如击之。”燧与张延赏皆与晟有隙,欲反其谋,争言和亲便,上计遂定。吐蕃尚结赞请和,欲得浑瑊会盟,使乃诈诱之曰:“浑侍中信厚,闻于异域,请必使之主盟。”瑊发长安,李晟深戒之,以为盟所不可不严备。张延赏言于上曰:“晟不欲盟好之成,故戒瑊以严备,我有疑彼之形,则彼亦疑我矣,盟何由成?”
  上乃召瑊切戒,以推诚待虏,勿为猜疑。浑瑊表奏吐蕃,决于辛末日盟。上大喜,以表夸示群臣,辛未将盟。吐蕃伏精兵数万于坛西,瑊等皆不知。入幕易礼服,吐蕃伐鼓三声,大噪而至。瑊自幕后出,偶得他马,乘之而遁。唐将士皆东走,吐蕃纵兵追击,或杀或擒之。是日,上与群臣方庆盟誓得成,乃社稷之福,惟柳浑深以为忧。李晟曰:“诚如浑言。”上变色不悦而罢。是夕,韩游环表言虏动盟,上大惊。明日谓柳浑曰:“卿书生,乃能料敌如此之审耶?”初,吐蕃尚结赞恶李晟、马燧、浑瑊,曰:“去此三人,则唐可图也。”于是离间李晟,因马燧以求和,欲执浑瑊以卖燧,使并获罪,因纵兵直犯长安,会失浑瑊而止。
  上以李泌同平章事。泌有谋略,谙练军国之事,历事三朝,因事纳谏,为益弘多,且善调停上于君臣父子之间,顺宗之不废,泌之力也。然好仙术,不蓄家室,既力辞还山,而复出相,此其所短也。上于乱时,颇能信用李泌、陆贽之言,及乱稍定,李泌复卒,遂罢陆贽而用裴延龄等。又猜忌轻听而好聚敛,治否各半。
  上在位二十六年崩,太子诵立,是为顺宗。时顺帝失音,不能决事,常居深宫,施帘帷。独宦官李忠言、昭容牛氏侍左右,百官奏事,自帷中可其奏。王任、王叔文、韩愈。柳宗元、刘禹锡等用事,西川节度韦皋表请太子监国。上传位于太子纯,在位一年,自称太上皇。太子即位,是为宪宗。贬王伾、王叔文等。帝刚明果断,能用忠谋。西川节度韦皋卒,刘辟自为留后,求节钺。上以初嗣位,力未能讨,许之。辟益骄,求兼领三川,上不许,遂发兵反,围东川。众以地险难取,杜黄裳独请讨之。力荐高崇文为将。崇文长驱直指成都,所向崩溃,遂克成都,擒刘辟,送京都斩之,市肆不惊,一境皆平。杜黄裳、裴垍、李绛相继为相。上尝与宰相论治道于延英殿,日旰暑甚,汗透御服,宰相恐上体倦,求退。上留之曰:“朕入宫中,所与处者,独宦官宫人耳,故乐与卿等且共谈为治之要,殊不知倦也。”时上处置得宜,诸藩镇逆命者,多畏威怀德,归顺朝廷。淮西节度使吴少诚卒,吴少阳自为留后,及少阳卒,其子吴元济匿丧,自领军务,上以李光颜为节度使,严绶为招抚使,督诸道兵讨吴元济。诸军讨淮西,久未有功,众请罢征,惟裴度言彰义必可取之状。上以度为相,悉以兵事委之,讨贼愈急。
  以李晟子李愬为唐邓随节度使,愬谋袭蔡州。遣马少良将十余骑巡逻,遇吴元济捉生虞侯,丁士良与战,擒之。愬命释其缚,给其衣服器械,署为捉生将。士良言于愬曰:“吴秀琳拥三千之众,据文城城栅,为贼左臂,官军不敢近者,有陈光洽为谋主也。光洽勇而轻,好自出战,请为公先擒光洽,则秀琳自降矣。”遂擒光拾以归,秀琳果以栅降。引兵入据其城,想与秀琳谋取蔡,秀琳日:“公欲取蔡,非得李祐不可,如秀琳无能为也。”会祐帅士卒刈麦于张柴村,使厢虞侯史用诚擒之以归,愬待以客礼,士卒不悦,乃谍言祐为贼内应。愬恐谤,先达于上,已不及救,乃持祐泣曰:“岂天不欲平此贼耶?何吾二人相知之深,而不能胜众口也。”乃械祐送京师。先密奏曰:“若杀祐,则无以成功。”诏以祐还愬,愬见之喜,执其手曰:“尔之得全,社稷之福也。”诸军讨淮西,四年不克,馈运疲弊,李逢吉等竞言师老财竭,意欲罢兵。裴度请身自督战,誓不与此贼俱生。上悦,使度以宰相兼彰义节度使,督诸军讨贼。
  李祐言于李愬曰:“蔡之精兵皆在洄曲及四境拒守,守州城者,皆羸老之卒,可以乘虚直抵其城,待贼将闻之,元济已成擒矣。”愬然之。因雪,假名出猎,夜半雪甚,行七十里,至州城。近城有鹅鸭池,愬令惊之,以混军声。自希烈乱后,吴少诚拒命,官军不至蔡州城下者三十余年,故蔡人不为备。
  四鼓,愬至城下,无一人知者,李祐等钁其城,为坎以先登,壮士从之,鸡鸣,入居元济外宅。或告元济曰:“官军至矣。”
  元济尚寝,笑曰:“俘囚为盗尔,晓当尽杀之。”又有告者曰:“城陷矣。”元济起,听于庭,闻愬军号令,曰:“常侍传语。”
  应者近万人。元济始惧,乃帅左右登牙城拒战。时董重质拥精兵万余人据洄曲,想曰:“元济所望者,重质之救耳。”乃访重质家,厚抚之,遣其子传道持书,谕重质。重质遂单骑诣愬降,元济于城上请罪,梯而下之。槛送京师,不戮一人,屯于鞠场,以待斐度。度入城,李愬具橐糙出迎,拜于路左,度将避之。愬曰:“蔡人顽悖,不识上下之分数十年矣,愿公因而示之,使知朝廷之尊。”度乃受之。还军文城,裴度入蔡州。
  上御门受俘,斩吴元济,赐李愬爵凉国公,以李祐为神武将军。
  赐裴度爵晋国公,复入知政事。淮西既平,成德节度使王承宗闻之大惧,请以二子为质。及献德、棣二州,输租税,请官吏,上许之。
  初,淄青节度使李师道,使盗杀宰相武元衡,又击伤裴度首,上未暇讨,及见吴元济伏诛,大惧。奉表纳质,既而悔之,表言军心不听,纳质割地。上怒,令宣武、魏博、成义、武宁、横海诸镇兵共讨之。李愬、田弘正屡败师道兵。师道闻官军侵逼,发民治郓州城堑,修守备,役及妇女,民益惧且怨。都知兵马使刘悟,勒兵捕师道与其二子,斩之,函首送弘正营。弘正大喜,露布以闻,淄青等十二州皆平。自肃、代以来,垂六十年,藩镇跋扈,河南、河北三十余州,自除官吏,不供贡赋,至是尽受朝廷约束矣。
  时天下既平,上浸骄侈,用皇甫镈、李吉甫,而罢裴度,政治颇衰。又渐好仙佛,以方士柳泌为台州刺史,使求灵草合长生药;又遣中使至凤翔迎佛骨。刑部侍郎韩愈上疏切竦。上大怒,将加愈极刑,以裴度等言,乃贬为潮州刺史。柳泌至台州,驱吏民采药,岁余无所得,惧而逃入山中。浙东观察使捕送京师,皇甫镈、李道古保护之。上服其药,日加燥渴,多躁怒,左右宦官往往获罪有死者,人人自危。内常侍陈弘志,用毒药弑帝于中和殿,其党共为之讳,但云药发暴崩,在位十五年。中尉梁守谦、王守澄等,共立太子恒穆宗,即位于太极殿,贬皇甫镈、李道古为远州司户,柳泌伏诛。
  翰林学士李德裕,吉甫之子也,以牛僧孺、李宗闵尝对策讥切其父。心甚恨之。宗闵又与翰林学士元稹争进取有隙。由是李德裕、元稹为一党,牛僧孺、李宗闵、李逢吉等为一党,号为牛、李二党,更相倾轧,垂四十年。卢龙军乱,囚节度使张弘靖,推朱克融为甲后。成德兵马使王庭凑杀节度使田弘正,魏博节皮使李愬闻变涕泣,誓众欲讨之,会疾作,不果。庭凑围牛元翼于深州,官军救之,不能进。朝廷不得已,以庭凑为成德节度使,而遣韩愈宣慰之。自是再失河北,终唐不能复取。
  初,柳泌既诛,方士稍复。因左右以进,上饵其金石之药,至是疾作,崩,在位四年。子敬宗湛即位,年方十五。敬宗以昏戾失德,荒淫无度,而稍能信用裴度。裴度在中书,左右忽白“失印”,闻者失色,度饮酒自如。有顷,复白早“已得之”,度亦不喜。或问其故,度曰:“此必吏人盗之,以印书券耳。
  急之则投诸水火,缓之则还故处。”人服其识量。上好游戏,狎昵群小,嬖幸用事。善击球,好手搏,性复褊急,宦官小过,动遭捶挞,皆怨且惧。夜猎还宫,与宦官刘克明及击球军将苏佐明等二十八人饮酒,上酒酣,入室更衣,殿上烛灭,刘克明等弑上于室内。在位二年。矫称上旨,以宪宗第六子绛王悟权当军国事。知枢密王守澄等以卫兵讨克明杀绛,王悟迎敬宗弟江王涵立之,是为文宗。
  时牛僧孺用,则倾李德裕;李德裕用,则倾牛僧孺。各有朋党互相挤援。上每叹曰:“去河北贼易,去朝中朋党难。”
  上性俭素,听朝之暇,惟以书史自娱,声乐游畋,未尝留意。
  且能虚怀听纳,然而优游不断,受制家奴。上与李训、郑注谋诛宦官,既杀王守澄,因谋尽诛宦官,李训复惧郑注专有其功,因帅金吾卫士先期击之。事败,李训、郑注反为宦官仇士良等所杀,自是天下事,皆决于北司,宰相行文书而已。宫宦气益盛,迫胁天子,下视宰相,凌暴朝士如草芥。上有疾,少间,坐思政殿,召当直学士周墀,赐之酒,因问曰:“朕可方前代何如主?”对曰:“陛下尧舜之王也。”上曰:“朕何敢上比尧舜?所以伺卿者,何如周赧汉献耳。”墀惊曰:“彼亡国之主,岂可比圣德?”上曰:“赧,献受制于强诸侯,今朕受制于家奴。以此言之,朕殆不如。”因泣下沾襟。墀伏地流涕。
  自是不复视朝,在位十四年崩。
  太子永早卒,上立敬宗子陈王成美为太子。宦官仇士良、鱼弘志以其立不由己,矫诏废而杀之,而立帝弟颖王瀍为皇太弟,更名炎,遂即位,是为武帝。上英敏特达,委任能臣,以李德裕为相。泽潞节度使刘从谏卒,子刘稹秘不发丧,欲为留后。上以谋于宰相李德裕曰:“稹所恃者,河朔三镇耳。若遣重臣往谕三镇,以河朔自艰难以来,列圣已许传袭,与泽潞不同,即委成德镇王元逵、魏博镇何弘敬、卢龙镇张仲武攻之,则稹必成擒矣。”上从之,遣御史中丞李回宣谕河北三镇,奉昭举兵讨泽潞破之,邢、洛、磁三州降。李德裕日:“泽潞根本,尽在山东,三州降,则上党不日有变矣。”上曰:“郭谊,稹谋主世,必枭刘稹以自赎。”德裕曰:“诚如圣料。”未几,谊果斩稹,收稹宗族尽杀之,函稹首以降。上饵方士金丹,渐觉有疾,而方士以为换骨。凡服金丹者,则阳牡暴举,御女多多益善,始亦甚觉壮健美快,故虽以武宗之贤,亦不悟而服之。
  初,宪宗纳李锜妾,生光王怡。怡幼时,宫中皆以为不慧,文宗以后,益自韬匿及上疾笃,诸宦官密于禁中定策,立怡为皇太叔,更名忱。太叔见百官哀戚,裁决庶务,咸当于理,人始知有隐德焉。上在位六年崩,太叔宣宗即位,即罢李德裕不用。
  初,武宗无后,王才人宠冠后宫,武宗欲立为后,李德裕以其族寒无子,恐不厌天下之望,止之。武宗疾甚,顾之曰:“我死,汝当如何?”对曰:“愿从陛下于九泉。”武宗以巾授之。
  武宗崩,才人即自缢。宜宗闻而矜之,赠贵妃,同葬端陵。小说家作孟才人是也。
  宣宗精于听断,用法无私,从谏如流,重惜官赏,谨饬节俭,惠爱民物。故时人号为小太宗。然以察为明,无复仁恩,自是而唐衰矣。上临朝,接对群臣如宾客,每宰相奏事,旁无一人立者,威严不可仰视。奏事既毕,忽怡然曰:“可以闲语矣。”因问闾阎细事,或谈宫中游晏,无所不至,复正容申饬而后人。上饵方士李元伯等药,疽发于背,密以第三子夔王滋、屑王归长等三人使立之,上在位十三年崩。左军中尉王宗实,叱归长等责以矫诏,皆捧足乞命,乃迎长子郓王,立为太子,更名湜,取归长等杀之。太子即位,是为懿宗。方士李玄伯等伏诛。懿宗骄奢无度,淫乐不悛,李氏之亡,于兹决矣。
  浙东裘甫作乱,攻陷象山,浙东骚动,安南都护王式讨平之。桂州戍卒作乱,推判官庞勋为主,众至十万,康承训与朱邢赤心讨平之。赤心赐姓李,名国昌,以为大间军节度使,即李克用父也。上好奉佛,施与无度。十四年正月,遣使迎佛骨,群臣有言宪宗迎佛骨寻晏驾者,上曰:“生得见之,死亦何恨。”
  上疾大渐。中尉刘行深、韩文约立上少子普王俨为太子,上在位十四年崩。太子即位,时年十二,是为僖宗。僖宗年少,政在臣下,南牙北司,互相矛盾。上之为普王也,小马坊使田令孜有宠,及即位,使知枢密,擢为中尉。上时年十四,专事游戏,政事一委令孜,呼为阿父。
  自懿宗以来,奢侈日甚,用兵不息,赋敛愈急。关东连年水旱,州县不以实闻,上下相蒙,百姓流殍,无所控诉,相聚起义,所在蜂起。濮州人王仙芝聚众数千,起于长垣,今北直大名府长垣县是也。冤句人黄巢,少与仙芝皆以贩私盐为事,巢善骑射,喜任侠,粗涉书传,屡举进土不第,遂为盗。与仙芝剽掠州县,横行山东,民之困于重敛者争归之,数月之间,众至数万。飞蝗蔽天,所过赤地,从者益众。王仙芝进兵荆南等地,招讨使曾元裕大破之于申州,杀万余人,降万余人;又破之于黄梅,杀五万余人,追仙芝斩之。义军将领尚让,帅仙芝余党,悉归黄巢,推巢为冲天大将军。进兵山东、湖广、河南等处,至于江南浙东,开山路七百里,攻福建,所至收其精壮为兵。镇海节度使高骈遣将击破之。巢趋广南,上表求为广州节度使,朝廷不许。巢急攻广州,陷之。左拾遗侯昌业,以义军满关东,而上专务游戏,赏赐无度,田令孜专权无上,社稷将危,上疏极谏。上大怒,召昌业至内侍省,赐死。黄巢举兵北向,众二十余万,兵势甚盛。因两京无备,遂陷东都,破潼关,直入长安。宦官田令孜以神策兵五百,奉帝自金光门出,惟福王、穆王、泽王、寿王及妃嫔数人从行。凤翔节度使郑畋谒于道次,请留凤翔。上曰严:“朕不欲密迩臣寇,且幸兴元征兵,以图收复。”畋因刺血为表,请合诸道兵讨贼。黄巢僭号,自称大齐皇帝,杀唐宗室之在长安者无遗类。初,黄巢帅众,流而不守,至是始地矣。田令孜劝上幸成都,从之。
  初,砀山人朱温(砀山,今江南徐州砀山县是也),其父朱诚,以五经教授乡里。生三子:长曰全昱,次日存,三日温。
  及诚卒,三子贫,佣食于萧县刘崇家。全昱无才能,为人颇长者,存与温俱勇而有力,温尤凶悍,崇数笞辱之,崇母独怜之,戒家人曰:“朱三非常人,汝曹善遇之。”及黄巢兵起,存与温俱从之。黄巢攻岭南,朱存战死,巢陷长安,以温为东南面行营先锋,使攻陷同州,以为防御使,守华、邓诸州。长安之陷,宦官杨光复慷慨忠义,在长安与周岌共起兵击朱温,败之,遂克邓州。朱温守华州,高骈畏贼,伪称风痹,无复出兵。骈召董昌于广陵,钱鏐说昌日:“观高公无心讨贼,不若去之。”
  昌从之,引兵入据杭州,使钱鏐取越州。昌遂徙镇越州,以谬知杭州事。后谬据浙江等地,为吴越王,详见下回。时寿州屠者王绪,举众盗据寿州及光州,以王潮为军正,信用之。其后王潮据有福建等地,为闽国,详见下回。秦彦杀高骈,上以高骈都将杨行密为淮南留后,后据有江南等地,为吴王,又为南唐,详见下回。
  初,大同军乱,杀防御使段文楚,推李克用为留后。克用表求敕命,朝廷不许。使李可举讨李克用,大破之。使李琢讨李国昌,败之。国昌、克用亡走鞑靼,尝曰:“吾得罪天子,愿效忠而不得,今闻黄巢北来,必为中原患,一旦天子赦吾罪,得与公辈南向,共立大功,不亦快乎!”监军陈景思为之代请于朝,诏如所请。首相王铎见黄巢势振,而高骈为方士所愚,无心讨之,发愤请行,会诸道兵进逼长安。官军四集,巢势日蹙,号令不行,不出同华。朱温见巢兵势渐弱,知其将亡,遂以华州降。诏以温为招讨副使,赐名全忠。时黄巢兵势尚强,王铎在河中,患之,乃以墨敕召李克用,克用遂将沙陀兵一万七千,及雁门兵四万趋河中,军皆衣黑。贼惮之曰:“鸦军至矣。”克用与黄巢兵战于渭南,一日三战,皆捷,诸军继之。
  巢众大奔,巢焚宫室遁去。克用时年二十八,于诸将中最少,而破黄巢,复长安,功第一,兵势最强,诸将皆畏之。克用一目微眇,时人谓之“独眼龙”。诏以克用为河东节度使。
  时以黄巢未平,加朱全忠为东北都招讨使。黄巢虽遁,兵势尚强,周岌、时溥、朱全忠俱求救于李克用。克用将番汉兵五万救之。巢围陈州几三百日,赵兄弟与之大小数百战,虽兵食将尽而众心益固。克用会许、汴、徐、兖之军于陈州,攻尚让于太甫,拔之。巢闻之惧,解围而去。黄巢趋汴州,李克用等追及巢于中牟,奋击,大破之,尚让帅众降。黄巢收余众奔兖州。克用至汴州,全忠固请入城,馆于上源驿,就驿置酒甚恭。克用乘酒使气,语颇侵之,全忠不平,薄暮罢酒,从者皆醉。宜武将杨彦洪密与全忠谋,乃连车塞路,发兵围驿而攻之。克用缒城得出,全忠误射彦洪,杀之。比明,克用欲勒兵攻全忠,其妻刘氏曰:“此当诉之朝廷,若擅举兵相攻,则天下孰能辨其曲直,且彼得以为辞矣。”克用从之,引兵去武陵,将李师悦与尚让追黄巢至瑕邱,败之。巢众殆尽,走至虎狼口,其甥林言斩巢兄弟妻子首以降。黄巢起义,凡十年。时溥遣使献巢首并其姬妾,上御楼受之。其姬妾皆美妇,极天下之选,上意欲纳之,因宣问曰:“汝曹皆勋贵子女,何以从贼?”其居首者应曰:“妾等从贼不过失身,至若国家以百万之众,不能拒贼,失守宗祧,妾等女子,纵欲保身,不过死耳,岂能拒贼耶?”上大怒,尽斩之。
  王铎既平义军,宝玩充积,美女成行,皆艳冶夺目。上以为义昌节度使,过魏地,魏博节度使乐从训杀而夺之,以盗闻于朝。宦官田令孜专权罔上,杀害忠良,禁制天子。上患其专,时语左右,流涕而已。李克用表请诛田令孜,诏和解之,克用不听,进逼京城。令孜夜奉天子自奉远门出,幸凤翔,克用还军河中,表请大驾还宫,罪状田令孜,请诛之。令孜请上幸兴元,上不从。是夜令孜引兵入宫,劫上如宝鸡。朱玖、李昌符引兵迫逼乘舆,天下共忿疾令孜,令孜内不自安,乃荐杨复恭为中尉,自除西川监军,往依陈敬瑄.复恭斥逐令孜之党,以王建为西川利州刺史,后据蜀,是为前蜀,详见下回。诏削田令孜官爵,长流端州。令孜依陈敬瑄竟不行,后二人俱为王建所杀。时京师再经兵火,荆棘满城,车驾暂驻跸于凤翔。上疾大渐。观军容使杨复恭立寿王杰为皇太弟。僖宗在位十五年崩,弟昭宗桀即位。
  昭宗体貌明粹,有英气,似僖宗威令不振,朝廷日卑,有恢复前烈妻志,尊礼大臣,即位之初,天下欣欣焉。进朱全忠爵东平郡王。初,李克用请讨朱全忠,诏和解之。至是朱全忠请讨李克用,张浚欲倚外势,以挤杨复恭,请从之。以张浚为招讨使,会诸道兵讨之。克用养子李存孝,力过猛虎,常将骑兵为先锋,身披重铠,腰弓髀槊,独舞铁挝入阵。前破黄巢,所向无敌,至是凡河北骁将至者,存孝帅数百骑,悉生擒之。
  葛从周、朱全忠皆败走,张浚大败而还。李克用上表诉冤,诏复克用官爵,使回晋阳,贬张浚为绣州司户,浚奔依朱全忠。
  刘隐将兵平定广州,上以隐为清海军节度使,使治广州,后为南汉,详见下回。武安节度使刘建锋,为其下所杀,众推马殷为留后,上以马殷为湖南节度使,后为楚国,详见下回。内宦杨复恭专横,上出为凤翔监军,复恭愠怼不肯行,称疾求致仕,从之。未几,走兴元,与杨守亮反,李茂贞讨诛之,献复恭与守亮书,诉致仕之由,云:“吾于荆棘中立寿王,才得尊位。
  废定策国老,有如此负心门生。”天子进李克用爵为晋王,克用还晋阳,车驾还京师。初,李存孝与李存信俱为克用养子,存信有宠于克用,妒存孝功,谗而杀之。克用痛惜,为之不视事者旬日。又存孝部将薛阿檀,其勇亚于存孝,克用并杀之。
  自是兵势浸弱,而朱全忠独盛矣。
  崔胤与上密谋,尽诛宦官,宦官益惧。上自华州还,忽忽不乐,多纵酒,喜怒不常,左右人人自危。于是中尉刘季述、王仲先等阴谋废立,乃引兵突入宣化门。季述进曰:“陛下厌倦大宝,中外群情,愿太子监国,请陛下保颐东宫。”乃扶上与后同辇,嫔御侍者才十余人。适少阳院,季述以银挝画地,数上罪数十,乃锁其门,熔铁锢之,穴墙以通饮食。季述等矫诏,令太子裕监国,寻使即皇帝位。崔胤密遣人说神策指挥使孙德昭曰:“今反者独季述、仲先耳,公诚能诛此二人,迎上皇复位,则富贵穷于一时,忠义流于千古矣。”德昭日:“相公有命,不敢爱死。”遂结右军都将董彦弼、周承诲擒述等斩之,迎上复位。上曰:“裕幼弱,非其罪。”黜为德王,赐德昭等俱姓李,以为使相,留宿卫,赏赐倾府库,时人号为三使相。时上悉以军回事委崔胤,宦官侧目,胤欲尽除之。上以问韩偓。对曰:“不若择其尤无良者数人诛之,择其忠良者使之,有善则赏,有恶则惩,则咸自安矣。”上深以为然。而胤复请尽诛宦官,宦官得胤密谋,日夜谋所以去胤者。胤知谋泄,事急,遗全忠书,称彼密诏,令全忠以兵迎车驾。全忠得书,举兵发大梁,表请车驾幸东都。京师大骇,中尉韩全诲等陈兵殿前,劫上如凤翔。上不许,拔剑登乞巧楼。全诲等逼上下楼,上不得已,乃与皇后、妃嫔、诸王百余人,皆上马恸哭。全诲等遂火宫城,车驾幸凤翔,全忠驻师河中。崔胤诣河中,涕泣请兵,全忠乃将兵五万,进攻凤翔。李茂贞出战累败,储资已竭,上鬻御衣及小皇子衣于市以充用。上乃召茂贞等,议与全忠和。李茂贞独见上,请诛韩全诲等,与全忠和,奉车驾遂策。
  上喜,收全诲斩之,并诛宦官七十余人。车驾入长安,复以崔胤同平章事。胤复奏宦官典兵预政,不剪其根,祸终不已,请悉罢诸内司及诸道监军,上从之。是日,全忠以兵驱第五可范已下数百人于侍省,尽杀之,冤号之声,彻于内外。又出使者诏所在收捕诸道监军,悉诛之,止留黄衣幼弱者三十人,以备洒扫。
  全忠引兵屯河中,杀崔胤、郑元规等,遣牙将奉表,称邠岐李茂贞兵,逼畿甸,请上迁都洛阳。上以皇后新产,未任道路,乞俟满月后行,全忠不许。时上御筵喜楼,及下,裴枢已促百官东行,驱徙士民,号泣满路,骂曰:“贼臣崔胤,召朱温来倾复社稷,使我曹流离至此。”上遂发长安,至华州,民夹道呼万岁。上泣曰:“勿呼万岁,朕不当为汝主矣。”馆于兴德宫,谓特臣曰:“鄙语云:‘纥干山头冻杀雀,何不飞去生处乐’。朕今漂泊,不知竟落何所。”因泣下沾襟,左右不能仰视。上遣间使以绢诏告急于王建、杨行密、李克用等,令纠率藩镇,以图匡复,曰:“朕至洛阳,则为全忠所幽闭,诏敕皆出其手,朕意不得复通矣。”全忠迎上于新安,杀上左右及宫女数人。自崔胤之死,六军散亡殆尽,惟余内园小儿二百余人,从上而东,全忠皆杀之。预选小儿二百余人,大小相类者,衣其服,顶其名而代之。上初不之觉,至累日乃悟。自是上之左右使令,皆全忠之人矣。李茂贞、王建、李继徽合兵讨朱全忠,全忠拒之于河中,皆败还。时李克用兵势衰弱,封疆日蹙,不能出兵;忧形于色。其子存勖进曰:“朱氏穷凶极恶,人怨神怒,今其极也,殆将毙矣,吾家代袭忠贞,大人当遵时养晦,以待其衰,奈何轻为沮丧乎?”克用大悦。
  朱全忠还大梁,惧上有英气,愁变生于中,遣朱友恭及叔琮弑帝于俶殿。在位十六年。立帝第九子辉王祚,年方十三,是为昭宣帝。宫中恐惧,不敢出声哭。全忠闻之,祥惊哭,自投于地曰:“奴辈负我,令我受恶名于万代。”至东都,伏梓宫恸哭,杀友恭、叔琮。友恭临刑太呼曰:“卖我以塞天下之谤,如鬼神何!”全忠遂辞赴镇。全忠使蒋元晖邀德王裕等九人,置酒九曲池,悉缢杀之,投产池中,皆昭宗之子也。彗星出西北,长竟天。全忠杀不附己者,聚裴枢、独孤损、崔远、陆扆、王溥等三十余人于白马驿,尽杀之,以应天变。李振言于全忠曰:“此辈常自谓清流,宜投之黄河,使为浊流。”全忠笑而从之。昭宣帝在虚位三年。君臣惧祸,遣使奉册宝如大梁,让位于朱全忠。梁王朱全忠,更名晃,称皇帝,国号梁,都大梁,是为后梁太祖。废昭宣帝为济阴王,寻弑之,唐亡。
  起高祖戊寅,终昭宣帝丁卯,凡十二帝,共二百九十年。
  梁主既篡位,与宗戚饮博于宫中。其兄全昱谓曰:“朱三本砀山一民也,从黄巢为盗,天子用汝为四镇节度使,富贵极矣,奈何一旦灭唐家三百年社稷,他日得无灭吾族乎?”梁主不怿而罢。时惟河东晋王李克用、凤州岐王李茂贞、淮南吴王杨行密之子杨渥、西川蜀王王建,不奉梁年号,余皆禀梁正朔。
  梁以高季昌为荆南节度使,遂据江陵,后为南平王,详见下回。
  契丹耶律阿保机,始建国,是为辽太祖,详见三十二回。梁遣康怀贞将兵攻晋潞州,晋李嗣昭闭门拒守,怀贞昼夜攻之,半月不拔,乃于潞州城下,更筑长城,内防冲突,外拒援兵,谓之夹寨,堑而守之,久不下。晋王李克用卒,子存勖立为晋王。
  存勖与诸将谋曰:“朱温所惮者,独先王耳!闻吾新立,必有骄怠之志,若简精兵,倍道趋之,出其不意,破之必矣。”乃大阅士卒,率周德威等,发晋阳,进兵直抵夹寨,鼓噪而入。
  梁兵大败南走,亡失将校士卒以万计,委弃资粮器械山积,潞州围解。梁主闻夹寨不守,大惊,既而叹曰:“生子当如李亚子,克用为不亡矣。至如吾子,豚犬耳。”
  燕王刘守光称帝,国号大燕。晋王闻之大笑曰:“俟彼十年,吾将问其鼎矣。”晋王存勖屡败梁兵,梁主疾憎甚,谓近臣曰:“我经营天下三十年,不意太原余孽更昌炽如此。吾观其志不小,天复夺我年,我死,诸儿非彼敌也,吾无葬地矣!”
  因哽噎,绝而复苏。初,张后严整多智,梁主敬惮之。后殂,梁主恣意声色,尝避暑于河南尹张宗奭家,淫其妇女殆遍。梁主诸子虽在外,常征其妇入侍,七子皆亲生,惟幼子友文本姓康,名勤,梁养子也。其妇女王氏色最美,且善承人主颜色。
  枕席间,曲尽其妙,其余七子妇,虽委曲承顺,尚有勉强之容,不能及也。梁主爱王氏,王氏请以友文为太子,梁主许之。诸子心皆不平。梁主嫉甚,命王氏如友文,欲付以后事。第七子友珪妇张氏知之,密召友珪,珪与统军韩京力合谋,夜斩关入至寝殿。梁主惊起曰:“我固疑此贼,恨不早杀之,汝悖逆如此,天岂容汝乎?”友珪曰:“斩老贼万段!”友珪仆夫冯廷谔刺梁主腹,刃出于背,以败毡裹之,殡于寝殿,在位六年。
  友珪遂即位。梁赵岩奉使至大梁,见梁主三子友贞,密与之谋诛友珪。岩曰:“此事成败,在招讨杨令公耳!得其一言,谕禁军,吾事立办。”均王友贞乃遣腹心马慎交往魏州,说杨师厚曰:“郢王篡位,人望属在大梁,公若因而成之,此不世之功也。”师厚乃遣其将王舜贤至洛阳,阴与袁象先谋。象先帅禁兵数千人,待旦突入宫中。友珪闻变,自度不免,令冯廷谔先杀妻,次杀己,廷谔亦自杀。均王乃即帝位于大梁,更名王皇,又更名王真,是为末帝。
  时晋王存勖,明赏罚,举贤才,黜贪残,严盗贼,重农积谷,训练士卒,张承业辅之,境内大治。初,克用表奏刘仁恭为卢龙节度使,后征兵于仁恭。以入援唐室,仁恭抵书谩骂,克用怒伐之,仁恭击败其师。仁恭子守光通于仁恭之爱妾罗氏,仁恭杖而斥之。守光遂以兵入,幽其父于别室,而自立为燕王,寻复称帝。晋王存勖以其父克用临终之命,举兵伐燕。燕王刘守光遣其将单廷珪出战,晋将周德威奋击擒之,晋王分兵徇燕山,后八州皆下之,进逼幽州。晋王督诸军四面攻城,克之,擒刘仁恭、刘守光父子及其妻妾以归,献于太庙,自监斩刘守光,械仁恭至代州,刺其心血,以祭父墓,而后杀之。
  梁分天雄为两镇,魏人不服,降于晋,并求援师。晋主入魏州,梁将刘郛以晋兵尽在魏州,晋阳必虚,乃潜兵以袭晋阳。
  晋李存审击败之,寻阝奔还。梁王檀密疏请发关西兵,以袭晋阳,梁主从之。兵至晋阳,夜急攻城,城几陷者数次。晋北伐,故将安金全帅兵夜出,击败之。契丹既归,梁举兵围晋幽州,李嗣源、李存审帅兵前后奋击,大败之。幽州围解,晋国大强。
  晋王得传国玺,因称帝,改国号曰唐,是为后唐庄宗。唐遣李嗣源袭梁郓州,取之。梁敬翔言于梁王曰:“事急矣,非用王彦章为大将,不可救也。”梁主从之。梁彦章攻唐德胜南城,皆拔之。又进攻杨刘。初,王彦章嫉赵岩、张汉鼎、张汉杰兄弟乱玫,谓所亲曰:“待我成功归,就诛奸臣,以谢天下。”
  赵、张闻之,恐其成功,百计阻之,由是彦章功竟无成。梁主犹恐彦章功成难制,还大梁,以段凝代之。于是宿将愤怒,梁右先锋指挥使康延孝奔唐,唐主问以梁事,对曰:“梁地不为狭,兵不为少,然迹其行事,终必败亡。近又闻欲数道出兵,决以十月大举,臣窃观梁兵,聚则不少,分则不多,愿陛下养勇蓄力,以俟其分兵,帅精骑五千,自郓州直抵大梁,擒其伪主,旬月之间,天下定矣。”唐主大悦。
  唐主闻梁人欲大举,数入道寇,召诸将会议。郭崇韬对曰:“段凝本非将才,不能临机决策,本无足畏。降者皆言大梁无兵,陛下若留兵守魏,固保杨刘城,自以精兵与郓州合力长驱入汴,彼城中空虚,必望风自溃,苟伪主授首,则诸将自降矣。”
  唐主曰:“此正合朕意,大丈夫得则为王,失则为虏。吾行决矣。”冬十月,唐主以大军济河至郓州,一战败之,追至中都,围其城,城无守备。少顷,梁兵溃围出。唐兵执王彦章,唐主欲降之,彦章曰:“余本匹夫,蒙梁主恩位至上将,今兵败力穷,死自其分。”唐主命斩之。康延孝请急攻大梁。李嗣源曰:“兵贵神速,今彦章既擒,段凝未必知之。此去大梁至近,前无山险,方阵横行,昼夜兼程,信宿可至,段凝未离河上,友贞已为我擒矣。延孝之言是也,请陛下以大军徐进,臣以千骑前驱。”唐主从之,令下,诸军皆踊跃愿行。梁主日夜涕泣,不知所为,置传国玺于卧内,忽失之,已为左右窃之,迎唐军矣。梁主谓皇甫麟曰:“吾不能自裁。卿可断吾首。”麟泣从之,遂杀末帝,因自杀。末帝在位十一年。末帝为人温恭俭约,无荒淫之失,但疏忌宗室,宠任越岩及德妃,兄弟张汉鼎、张汉杰等依势弄权,卖官鬻爵,离间旧将相,政事日紊,以至于亡。唐毁梁宗庙,追废朱温、朱友贞为庶人,屠灭其家,粱亡。
  凡二主,共十七年。后唐庄宗李存勖既灭燕,复并梁,足称英主。欲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  第三十回 晋灭唐汉继晋郭氏周承
  词曰:千古伤心旧事,一场谈笑春风。残编断简记英雄,总为功名引动。个个轰轰烈烈,人人扰扰匆匆。荣华富贵转头空,恰似南柯一梦。
  却说后唐庄宗李存勖,本姓朱耶,沙陀人。祖赤心,赐姓名李国昌。父克用,破黄巢以功封晋王。及存勖袭封,以兵灭梁称帝,迁都洛阳,号曰后唐。初,李克用临终,以三矢赐存勖曰:“梁,吾仇也,燕王吾所立,契丹背约归梁。三者吾遗恨也。与汝三矢,无忘父志!”至是,唐主果系燕父子,函梁君臣之首,而契丹亦服,祭于太庙,还三矢焉。以郭崇韬为侍中,崇韬权兼内外。谋猷规益,竭忠无隐,亦颇荐引人物焉。
  唐主幼善音律,或时自傅粉墨,与优人共戏于庭,以悦刘夫人,优名谓之“李天下”,尝自呼曰:“李天下,李天下。”优人敬新磨,遽前批其颊。唐主失色,新磨徐曰:“理天下者,只有一人,尚谁呼耶?”唐主悦,厚赐之,而宠对夫人如故。由是诸伶出入宫掖,侮弄缙绅,群臣嫉愤,莫敢出气。时内府钱财山积,不肯赏赐军士,而于赏赐伶人则无度。又采民间美女三十余人,以充后宫,学女戏。
  蜀王无道,唐主与宰相议伐蜀,以魏王继岌为西川都统,郭崇韬为都招讨使,军事悉以委之。同光三年十一月戊申,大军西行,入散关,倍道而进。诸城镇望风款附,遂进兵逼成都。
  蜀主舆榇衔璧出降。大军入成都,崇韬禁军士侵掠,市不改肆,自出师至克蜀,凡七十日。时成都虽下,而蜀中盗贼群起,布满山林,崇韬恐大军既去,更为后患,是以淹留未还。唐主遣宦者何延嗣促之,崇韬待之倨,延嗣归,言崇韬专权,王寄身于虎狼之口。唐主遣马彦珪驰诣成都,观崇韬所为何如。刘皇后自为敕与继岌,令杀崇韬。至是继岌命崇韬登楼计事。崇韬方升阶,继岌从者李环挝碎其首,并杀其子廷诲,以孟知祥为西川节度使,后据蜀,详见后。唐主复因谗杀郭崇韬诸子,又杀功臣李继麟,朝野骇惋。李嗣源叹曰:“吾心不负天地,祸福之来,委之命耳!”天下不解崇韬之罪,人心汹汹,邺都遂作乱。唐主命李嗣源讨之。嗣源至邺都,下令军中明日攻城。
  是夜,马直军士张破败作乱,帅众大噪焚宫。嗣源叱而问之,对曰:“将士从主上十年,百战以并天下,今主上弃恩任威,我辈初无叛心,但畏死耳,今欲与城中合势,请主上帝河南,令公帝河北。”嗣源涕泣谕之,不从,及诡说得出,遂引兵向大梁。李绍荣奏李嗣源已叛,与贼合,嗣源遣使上章自理,一日数奏,皆为李绍荣所遏,不得通。嗣源由是疑惧。石敬塘曰:“夫事成于果决,而败于犹豫,请速从众议。”康义诚曰:“主上无道,军民怨怒,公从众则生,守节则死。”嗣源乃令安重诲移檄会兵,军势大盛。李绍荣请唐主幸关东招抚,唐主从之。
  唐主至万胜镇,闻嗣源已据大梁,诸军离叛,神色沮丧,登高叹曰:“吾不济矣!”即命旋师归。唐伶人郭从谦帅所部兵攻兴教门,唐兵将皆散,唐主帅亲王卫士守城,为流矢所中。鹰坊人善友,扶至绛霄殿庑下,抽矢,渴惫求水,刘后不省视,遣宦者进酪,须臾遂殂,在位三年。善友敛乐器覆尸而焚之。
  刘后囊金宝,系马鞍,与其所私庄宗之弟申王存渥,及李绍荣逃走,宫人逃散,诸军大掠。是日,李嗣源至罂子谷,闻之恸哭,谓诸将曰:“主上素得士心,止为群小蔽惑致此,今吾将安归乎?”乃入洛阳,止于私第,禁焚掠,拾庄宗骨,于灰烬之余而殡之。唐监国李嗣源获刘后与申王杀之,又杀李绍荣及魏王继岌等。同光四年四月,嗣源用旁支入继之礼,于柩前即位,是为明宗。
  明宗目不知书,四方奏事,皆令安重诲读之。重诲亦不能尽通,乃奏选文学之臣,置端明殿学士,以冯道、赵凤为之。
  唐以郭从谦为景州刺史,既至,遣使族诛之。唐初刻《九经》板印书售之,自是学者得书始易。明宗本胡人,克用养子,性不猜忌,与物无竟。登极之年,年逾六十,每夕于宫中焚香祝天曰:“某胡人,因乱,为众所推,愿天早生圣人,为生民主。”
  天感其诚,次年宋祖生。帝在位八年,年谷屡丰,兵革罕用,校于五代,粗为小康。及殂,第五子从厚立。是为闵帝,在位一年。唐成德节度使潞王从珂举兵凤翔,入洛阳,废其主从厚为鄂王,寻弑之。从珂本姓王,小字阿三,镇州平山寡妇魏氏之子。明宗掠得,养以为子,至是继明宗而自立,是为废帝。
  废帝以千春节置酒,河东节度使石敬塘之妻、晋国长公主上寿毕,辞归晋阳。唐主醉曰:“何不少留,遽归欲与石郎反耶?”敬塘闻之大惧。又使敬塘移镇天平,敬塘益惧,谋于将佐曰:“吾之再来河东也,主上面许,终身不除代。今忽有是命,得非如今年千春节公主所言乎?”都押衙刘知远曰:“明公久将兵,得士卒心,今据形胜之地,士马精强,若称兵传檄,帝业可成,奈何以一纸制书,自投虎口乎?”掌书记桑维翰曰:“主上初即位,明公入朝,不于此时移镇,而卒以河东相授,是天意假明公以利器也。明宗遗爱在人,主上非明宗后,公明宗爱婿,契丹素与明宗约为兄弟,公诚能推心屈节事之,朝呼夕至,何患不成?”敬塘意遂决,表唐主养子,不应承祀,请传位许王。唐主手裂其表,抵于地,以张敬达讨之。敬塘令桑维翰草表,称臣于契丹,且请以父礼事之,约事捷之日,割卢龙一道,及雁门关以北诸州与之。刘知远谏:“称臣可矣,以父事之太过,厚以金帛赂之,自足以致其兵,不必许以土田,恐异日大为中国之患,悔之无及。”敬塘不从。表至契丹,契丹主大喜,俟中秋倾国赴援。契丹主耶律德光将兵救石敬塘,以五万骑与唐将高行周、符彦卿合战,敬塘乃遣刘知远出兵助之,唐兵大败。唐主惧,下诏亲征,诸军骄悍不为用。符彦卿恐其为乱,不敢奉之以法。唐主至河阳,但日夕酣歌。群臣或劝其北行,则曰:“卿辈勿言,石郎使我心胆堕地。”契丹主谓石敬塘曰:“吾三千里来赴难,必有成功。观汝气貌识量,真中原之主也,吾欲立汝为天子。”敬塘辞让,将吏复劝进,乃许之。契丹主作册书,命敬塘为皇帝。敬塘割幽蓟十六州以与契丹,仍许岁输帛三十万匹,改国号曰晋。敬塘沙陀人,姓石氏,是为后晋高祖。唐主与宋审虔等四将复向洛阳,而槔校已皆飞状迎晋主矣。唐主遂与曹太后、刘皇后、雍王重美及宋审虔等携传国玺,登玄武楼自焚。在位三年,后唐亡,凡四主三姓,共十四年。
  是日晚,晋主入洛阳,唐兵皆降。晋主命知远部署京城,城中肃然。寻还都于大梁。在位七年,招抚藩镇,善事契丹,中国稍安。及殂,以幼子重睿托冯道,欲道辅立之。道与景延广议,以国事多艰,宜立长君,乃奉高祖兄敬儒之子齐王重贵立之。齐王既立,以契丹主德光为祖,以高祖为父,而于本生父敬儒反臣而名之。大臣议奉表称臣,告哀于契丹。时契丹改国号曰辽,景广请致书,称孙而不称臣。辽主大怒,搬来责让,延广复以不逊语答之。辽卢龙节度使赵延寿欲代晋帝,屡说辽主击晋,辽主颇然之。辽兵入寇,晋主命刘知远会兵山东,皆不至。晋主疑其有异图,郭威见知远有忧色,谓知远曰:“何东山河险固,风俗尚武,士多战马,静则勤稼穑,动则习军旅,此霸王之资,何忧乎?”辽主大举入寇,桑维翰以国家危在旦夕,求见言事。晋主方在苑中调鹰,辞不见。又诣执政言之,执政不以为然,还谓所亲曰:“晋氏不血食矣。”辽兵环晋营,杜威与李守贞、宋彦筠谋降辽,辽主绐之曰:“景延广威望素浅,恐不能帝中国,汝果降者,当以汝为之。”威喜,遂降。
  命军士释甲,军士皆恸哭,声震原野。辽主遣兵入大梁,执晋主重贵以归,在位四年。杀桑维翰,囚景延广。晋亡,凡二主,共十一年。
  辽主入大梁,杀张彦泽,景延广自杀。辽封晋主为负义侯,徙之黄龙府。辽主纵胡骑四出剽掠,奸淫妇女,于是内外怨愤,始患苦契丹,皆思逐之矣。时晋臣刘知远在河东,富强冠诸镇,见晋主与辽结怨,知其必危,分兵守四境,以防侵轶。及闻辽兵入汴,掳执天子,将佐军土等俱请知远上尊号,以号令四方,知远从之。知远姓刘名暠,字知远,其先沙陀人,微时为晋阳李氏赘婿,仕晋,以功封北平王。及晋主重贵被掳,乃即位于晋阳。知远欲掠晋阳民财,以赏军士。夫人李氏谏曰:“陛下因河东创大业,未有惠泽及民,而先夺其生生之资,非新天子所以救民意也,请悉宫中所有以劳军,虽复不厚,人无怨言。”
  知远从之,中外大悦。
  辽兵肆掠,民不堪命,东方群盗大起。辽主耶律德光谓左右曰:“我不知中国之人难制如此。乃引兵北归,尽载府库之宝以行,死于杀胡林,国人剖其腹,实盐数斗,载之北归,晋人谓之帝羓.晋主刘知远入大梁,诸镇多降。仍都大梁。改国号曰汉,是为后汉高祖。以弟刘崇为太原河东节度使;后郭威篡汉,崇更名旻,即位于晋阳,则为北汉,详见后。汉主不豫,召苏逢吉、杨邠、史宏肇、郭威入受顾命,曰:“承祐幼弱,后事托在卿辈。”遂殂,在位二年。皇子祐承立,时年十八,是为隐帝。河中李守贞,永兴王景崇、凤翔赵思绾三镇拒命,推守贞为主。汉遣诸将讨之,久无功。汉主患之,以郭威为招慰使,诸军皆受节制。郭威攻河中,入其外郭,李守贞与妻子自焚。
  赵思绾好食人肝及人肉,取妇女为食粮,已约降汉,周收敛财物,三改其期。郭威执斩之,威使赵晔急攻永兴,王景崇自杀,三镇即平。汉主骄纵,年益壮,狎昵嬖幸,厌为大臣所制,左右乘间谮龙,遂杀其枢密使杨邠、侍卫指挥使史宏肇、三司使王章。宏肇御众严整,将兵所向必克,汉得天下,皆其力也。
  三人之死,人尽冤之。汉主又遣使至邺都杀郭威,威举兵反,留养子荣镇邺,命郭宗威将骑兵前驱,自将大军继之。至封邱,人心汹惧,汉主遣慕容彦超等将兵拒之。彦超等战败,遂还。
  是日,汉主出劳军,为乱兵所杀。主在位三年。冯道帅百官谒见郭威,威犹拜之。郭威帅百官奏李太后,宜早立新君。太后令百官议,以高祖之子承训、承勋年尚幼,立高祖弟崇之子刘赟为君。
  会辽主入寇,李太后命郭威将大军击之。十二月。威发大梁,馆于澶州。癸丑旦,将发,将土数千人忽大噪。威命闭门,将士逾垣发屋而入,曰:“天子须侍中自为之,将士辈已与刘氏为仇,不可立也。”或裂黄旗以被威体,共扶抱之,呼万岁震地。因拥威南行,威乃上太后笺,请奉汉宗庙,事太后为母。
  太后诏废赟为湘阴公,以郭威监国。遂即位。郭威,邢州尧山人,今北直顺德府唐山县是也,改国号曰周,仍都大梁,是为后周太祖。罢四方贡献珍物,毁宝玩于庭,诏百官上封事,爱士恤民,用人得宜,为五代之令主。太祖无嗣,以皇后兄柴守礼之子柴荣为嗣,封晋王。在位三年殂。晋王荣即位,是为世宗。时北汉主闻太祖晏驾,自将兵三万,与辽兵万余骑入寇。
  周主自将兵御之,战于高平之南。合战未几,樊爱能、何徽引骑兵先遁,右军溃,步兵千余人,解甲呼万岁,降于北汉。周主见兵势危,自引兵亲犯矢石督战。宿卫将赵匡胤谓同列曰:“主危如此,吾属何得不致死。”乃身先士卒,驰犯其锋,士卒死战,无不一当百,北汉兵大败。爱能等闻捷,稍稍复还。
  周主责之曰:“汝辈皆累朝宿将,非不能战,今望风奔逃者无他,正欲以朕为奇货,卖与刘崇耳。”悉斩之。由是骄将惰卒,始知所惧,不行姑息之政矣。因大阅诸军,去老弱,择精壮,募壮士以补之。又命赵匡胤募壮士以补宿卫。由是士卒精强,近代无比,毁铜佛以铸钱。世宗召陈抟,问以黄白飞升之术?
  对日:“陛下为天子,当以洽天下为务,安用此为?”乃遣还山。诏州县长吏常存问之。世宗既为周太祖嗣,人无敢言柴守礼子者,但以元舅处之,优其俸给,未尝至大粱。尝以小忿杀人,有司不敢诘,世宗知而不问。
  南唐北通契丹,欲伐周。周世宗下诏亲征南唐,命李重进将兵赴正阳。南唐刘彦贞引兵来拒,重进大破之,斩彦贞,唐人大恐。皇甫晖、姚凤退兵清流关。周主命赵匡胤袭之,晖等走入滁州,欲断桥自守。匡胤挥兵涉水,直抵城下,晖曰:“人各为其主,愿容成列而战。”匡胤笑而许之。晖整众而出,匡胤拥马突阵击晖,擒之,并擒姚凤,遂克滁州。匡胤威名日盛,每临阵,必以繁缨饰马,铠杖鲜明。或曰:“如此,恐为敌所识。”匡胤曰:“吾固欲其识之耳。”南唐主屡败而惧,遣李德明来言,请去帝号,割寿、濠、泗、楚、光、海六州之地,仍岁输金帛百万,以求罢兵。周主以淮南之地已半为周有,诸将捷音日至,欲尽得江北之地,不许。唐主大怒,命弟齐王李景逵将兵二万趋六合。赵匡胤奋击,大破之,于是唐之精锐尽矣。是战也,士卒有不致力者,匡胤阳为督战,以剑砍其皮笠。
  明日,阅遍皮笠有剑迹者数十人,皆斩之,由是部兵莫敢不尽死。周以赵匡胤为定国节度使,兼殿前都指挥使,周主还都。
  命将围寿春,连年不下,周主复自将伐南唐,抵寿春,唐寿州监军周廷构以城降。又攻濠、泗二州,二州皆降,进克楚州。
  周主如迎銮镇,至江口,遣水军击破唐兵。唐主恐,遂南渡。
  又耻降号称藩。乃遣陈觉奉表,请传位于太子宏翼,使听命于中国。觉至迎銮镇,见周兵之盛,白世宗请遣人渡扛取表,献西川之地,划江为境,以求息兵,辞旨甚哀。世宗曰:“朕本兴师止取江北,合尔主能举国内附,朕复何求?”赐唐主书,慰纳之,谕以罢兵,不必传位。唐主奉表,献江北四州,岁输贡物数十万。于是江北悉平,南唐主更名景,去帝号,奉周正朔。世宗以北鄙未复,将幸沧州,即日帅步骑数万,直趋契丹之境,契丹守将皆举城降,于是关南悉平。又宴诸将于行营,议取幽州,适有疾而还。
  世宗疾大渐,召范质等入受顾命,在位六年,寿三十九而崩。世宗在番邸时,多务韬晦,及即位,人始服其英武,其御军,号令严明,人莫敢犯。其攻城对敌,应机决策,出人意表,动无不胜。又勤于为治,百官簿籍,过目无所忘。发奸摘伏,聪察如神。闲暇则召儒者读前史,商榷大义,性不好丝竹珍玩之物。重农恤民,制礼作乐,文武参用,各尽其能。人皆服其明,而怀其惠,故能破敌广地,所向无前,足称令主。登遐之日,远近哀慕焉。世宗太子梁王宗训即位,时方七岁,是为恭帝。恭帝幼冲,中外物情,皆附于赵匡胤,密有推戴之意。时镇、定二州,传言辽与北汉连兵入寇。周主遣归德节度使殿前都检点赵匡胤,率禁兵御之。正月癸卯,发汴京,殿前都指挥使苗训,善观天文,见日下复有一日,黑光摩荡者久之。指示楚昭辅曰:“此天命也。”
  是夕次陈桥驿,军士聚于驿门,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等相与谋曰:“主上幼弱,我辈出死力破敌,谁则知之?不如先立点检为天子,然后北征。”都押衙李处具以其事白匡胤之弟匡义,及归德掌书记赵普。甲辰黎明,军士擐甲执兵,直逼寝所,曰:“诸侯无主,愿册太尉为天子。”匡胤惊起,披衣未及时,黄袍已加身上矣。众即罗拜呼万岁,掖之上马,拥逼还汴,匡胤揽辔,誓诸将曰:“汝等自贪富贵,立我为天子,能从我命则可;不然,我不能为汝主也。”皆下马曰:“愿受命。”匡胤曰:“太后主上,我北面事者,不得惊犯;公卿皆我比肩,不得侵凌;朝市府库,不得侵掠;用命有重赏,不然当族诛。”
  皆应曰:“诺。”遂肃队而行。乙巳至汴,自仁和门入,秋毫无所犯。匡胤令甲士归营,而自退居公署。将士拥范质、王溥等至,质以义让匡胤,匡胤流涕曰:“吾受世宗厚恩,为六军所迫,一旦至此,负惭天地,将如之何?”质等未及对,列校罗彦环挺剑厉声曰:“我辈无主,今日必得天子。”质等相顾,不知所为。溥降阶先拜,质不得已,亦拜。遂奉匡胤入宫,召百官至,晡时班定,犹未得禅诏。翰林承旨陶谷出诸袖中,遂用之,宣徽使引匡胤就廷,北面拜受讫,乃掖升崇元殿,服衮冕,即皇帝位。奉周主为郑主,在位半年,后十一年殂,宋主素服发哀,辍朝十日。世宗七子皆寿终,奉符后为周太后,迁之西宫,周亡,凡三主,共十年。五代通共五十三年。宋主大赦改元,国号宋,是为宋太祖,石守信、高楼德等悉进爵有差。
  华山隐士陈抟,闻太祖代周,曰:“天下自此定矣!”宋祖开基,其说颇长,留待下回再叙。其唐末河北七藩镇,割据土宇,隐同列国,及残唐十僭国,今且逐渐叙明,以便观者。
  唐末藩镇有卢龙,初名平卢,今北直永平府卢龙县等处是也。自唐玄宗以安禄山为平卢节度使起,及禄山反后,凡更二十七人,共易二十姓。至刘守光称帝于后梁末帝时,晋王李存勖击破幽州,擒守光并其父仁恭斩之。有魏博,亦名天雄,今北直大名府等处是也,唐代宗时,田承嗣执史朝义妻子降,以为魏博节度使,凡更十九人,共易九姓。至后梁末帝时,杨师厚卒,魏人以其地降于晋王李存勖。有成德,后名武顺,今北直正定府等处是也。唐肃宗时,以安史降将李宝臣为成德节度使。凡更十二人,共易四姓。至后梁末帝时,王镕为其下太保王德明所弑,晋王存勖讨诛之;有泽潞,亦名昭义,今山西潞安府等处是也。唐代宗时,以安史降将薛嵩为泽潞节度使,凡更三十人,共二十六易姓。至丁会,以朱全忠弑昭宗,会降于晋王李克用。又有淄青,今山东兖州府东平州是也。唐肃宗时,以侯希逸为淄青等六州节度使。凡五人,二易姓。至李师道,唐宪宗遣兵讨之,其下刘悟斩献其首。又有淮西,后名彰义,今河南汝宁府等处是也。唐肃宗时,以来王真为节度使,凡八人,七易姓。至吴元济,唐宪宗遣李想讨诛之。又有沧景,亦名横海,今北直河间府等处是也。唐德宗时,以程日华为横海军节度使。凡更二十七人,共十五易姓。至卢彦威,于唐昭宗时,为刘守光之父刘仁恭所取。又有宣武,今河南开封府等处是也。
  唐德宗时,以刘元佐为宣武节度使,凡更十九人,共九易姓。
  至唐实,于唐僖宗时,以朱全忠代之,后遂篡唐,此唐末河北藩镇之大略也。
  至于残唐五代诸僭国,前后共约十国,其最大莫如吴与南唐。初,合肥人杨行愍以为盗见获,刺史郑棨奇其状貌,释之,后应募为兵,充卢州牙将,高骈以为卢州刺史,改名行密。时高骈好神仙,吕用之、张守一、诸葛殷等共为妖妄,淫刑滥赏,夺人资财、妇女,人大怨恨。毕师铎、秦彦起兵讨之。秦彦杀高骈,并其子弟甥侄,共为一坎瘗之,杨行密尽取高骈故地。
  唐昭宗以杨行密为淮南节度使,据有江南江西等地。行密取濠州,得徐州人李氏子,养以为子。其长子渥憎之。行密赐与徐温为子,名之曰知诰。知诰勤孝过诸子,温特爱之,每谓诸子曰:“汝辈事我,能如知诰乎?”使掌家事。行密节度淮南十四年卒。长子渥嗣。渥骄侈信谗,多以旧怨杀人,燃十围之烛以击球,或单骑出游,从者不知所之。左右牙指挥使张颢、徐温泣谏不听,遂谋作乱,因弑渥,渥嗣位三年。颢立渥弟杨隆演,徐温密使人斩颢于牙堂,暴其弑君之罪。温出镇润州,留养子徐知诰居广陵辅政。隆演嗣位十年,又僭王位二年卒。徐温入朝,或劝温自取,温正色曰:“我受杨氏厚恩,使杨氏无男有女,亦当立之,敢妄言者斩。”乃迎立隆演之弟丹阳公溥。
  及温卒,吴王赠温齐王,以徐知诰都督军事。吴王杨溥在王位六年,又僭称帝十一年,为徐知诰所篡,号为让皇,寻卒,谥曰睿,吴亡。凡四世,共四十六年,称帝十一年。
  徐知诰称帝,复姓李,改名升,国号唐,都金陵,是为南唐。南唐主李升,字正伦,乃唐太宗子吴王恪之后也。世本微贱,父荣早卒,升少孤,流落濠泗间。杨行密得之,奇其状貌,嘱其将徐温养以为子。及长,身长七尺,广颡隆准,为人好学,温厚有谋。篡位后,追尊徐温为忠武皇帝,庙号义祖,立唐七庙。勤俭爱民,兴利除害,在位六年,以服方士灵丹,疽发背而殂,庙号烈祖,长子璟嗣位。璟性和柔,好文事,喜人顺己。
  于是谀臣日进,政事日乱。既克建州,并有殷国,复破湖南,并有楚国,益骄肆,有并吞天下之志。遣使通契丹及北汉,约共图中国。周世宗将兵伐之,唐兵大败,去帝号,尽献淮南江北之地。划江为界,奉表称臣于周。唐主在帝位十九年,去帝号称国主者四年,徙都豫章。以境土蹙弱,忧虑成疾而殂。庙号元宗。子煜时留建康,遂即位。煜酷信佛法,出禁中金钱,募人为僧。都下僧将万人,皆仰给于县官。唐主与后服僧衣,诵佛经,拜跪手足成赘。宋太祖闻之,乃选少年有口辩者为僧,南渡见唐主,论性命之说。唐主信重,谓之一佛出世。自是不复以治国守边为事。宋遣曹彬将大军取江南,江南主日于后苑引僧及道土诵经,宋师驻城下累日,江南主犹未知。及知之,乃遣使召都虞侯朱令赞,将上江兵入援,遣吏部尚书徐铉等贡方物,上表求退师。铉言于宋帝曰:“李煜无罪。煜以小事大,如子事父,奈何见伐?”反复论辩不已。帝怒曰:“江南亦有何罪?但天下一家,卧榻之帝,岂容他人鼾睡耶?”铉惶恐而归。唐朱令赟入援,众号五十万,顺流而下。曹彬击败之,遂擒令赟.金陵孤城愈蹙,一日城将破,彬忽称疾不视事。诸将皆来问疾,彬日:“余之疾,非药石所能愈,惟须诸君诚心自誓,于克城之日,不妄杀一人,则自愈矣。”诸将许诺,共焚香为誓,彬即称愈,遂克升州。江南主率臣僚诣军门请罪,彬慰安之,待以宾礼,请煜入宫治装。煜治装毕,遂与其宰相汤悦等四十五人赴汴京。煜嗣位十九年而降于宋,南唐亡,凡三主,共三十九年。
  其见灭于南唐者,有闽国,亦号殷。唐僖宗时,寿州屠者王绪,与其妹夫刘行全,聚众五百,盗据本州,复陷光州,有众刀余人,蔡州节度使秦宗权表为光州刺史。固始县佐王潮及弟审邽、审知皆以才气知名,绪以潮为军正,信用之。时黄巢已平,秦宗权责租赋于光州刺史王绪,绪不能给,宗权怒击之,绪惧,悉光、寿二州兵渡江,转掠江、洪、虔州,又陷汀、漳州,然皆不能守。王绪以漳州道险粮少,令军中无得以老弱自随,惟王潮兄弟扶其母以从。绪责之,潮等曰:“人皆有母,未有无母之人,将军奈何使人弃其母乎?”绪怒,令斩其母。
  潮等曰:“潮等事母如事将军,既杀其母,安用其子,请先母死。”将士为之请,乃舍之。有望气者谓绪曰:“军中有王者气。”于是绪见将士有勇略魁岸者,皆杀之,刘行全亦死,众皆自危。行至南安,潮说其前锋将伏壮士篁竹中,就马上擒绪,反缚以徇。前锋将推潮为将军,引兵还光州,所过秋毫无犯,遂取泉州,遣使降于观察使秦岩。岩表潮为泉州刺史。潮沉勇有智略,招怀离散,均赋缮兵,吏民悦服。秦岩病卒,诏以潮为观察使,未几,升福州为威武军,以潮为节度使。一年卒,表其弟审知为威武留后,朝廷因而命之。审知状貌雄伟,隆准方口,常乘白马,军中号为白马三郎。后梁篡位,以审知为闽王。审知俭约,宽刑薄赋,好贤下士,境内以安。
  嗣位二十九年卒,子延翰嗣,骄淫残暴,自称大闽国王,以弟延钧为泉州刺史,义弟延禀为建州刺吏,皆令采择民间美女,三人皆谏,遂有隙,二人合兵袭福州,杀延翰。翰嗣位一年,众推延钧为留后,更名璘.璘好神仙,大作宫殿,用度不足。以薛文杰为国计使,文杰巧佞谄媚,阴求富民之罪,而籍没其财,被榜掠者,胸背分受,乃以铜斗火烫之,国人皆怨怒。
  太后及长子继鹏泣请于璘而杀之。璘后陈金凤善淫,曲尽其妙,闽王嬖之。后与幸臣归守明、李可殷等私通,国人皆恶之。会璘疾甚,长子继鹏与皇城使李仿杀李可殷。璘力疾视朝,推求可殷死状,仿大惧,遂帅所部兵鼓噪入宫,弑璘.继鹏杀陈后。
  璘嗣位九年,又称帝三年而被弑。子继鹏立,更名昶。昶既嗣立,骄纵好聚敛,重方士而崇宫室,又忌杀宗族。其叔父延义弑之而自立,昶僭位三年。延义更名曦,曦骄淫苛虐,宗族勋旧相继被诛,每乘醉杀人,僭位六年,朱文进弑之而自立。时审知子延政已据建州称帝,改国号曰殷。会南唐查文徽表请击殷,南唐主遣徽兴兵南下,延政使人诈告福州曰:“唐助我讨贼臣,大兵今至矣。”福人大惧,斩文进以降于延政,唐兵与闽相持未决,唐查文徽请唐主王益兵,唐主遣将军祖全恩将兵会之,闽兵大败,唐兵拔镡州,又拔建州,殷王延政降,僭位三年,汀、泉、漳等州相继皆降,闽亡,凡七传,四主,共五十年,内称帝二十年。
  其见灭于南唐者,又有淮南,亦号楚国。唐僖宗时,秦宗权与杨行密争扬州,马殷与刘建锋等俱属宗权将孙儒。及行密击斩孙儒,刘建锋、马殷收余众七千走洪州,推建锋为帅,至江西,众十余万,杀武安节度使邓处纳,自称留后。建锋既得志,嗜酒不亲政事。长直兵陈瞻妻美,建锋私之。瞻杀建锋,诸将杀瞻。马殷尝同建锋领兵,众服之,推为留后。唐昭宗以马殷为湖南节度使。殷练卒厉兵,尽取湖南之地,节度湖南二十一年,又建楚国,在王位四年殂,遗命诸兄弟相继。子希声立,声嗣位二年殂,弟希范立。范纵意声色,为长夜之饮,内外无别。盛为宫室,选美女,率子弟僚属游宴。嗣位十五年,希范弟希广立。嗣位三年,懦弱不能自决,庶兄希萼争立,广不忍杀其兄,反为其兄希萼所弑。萼篡位一年,多思旧怨,杀戮无度,纵酒荒淫,悉以军府事委庶弟希崇。崇多私曲,政刑紊乱,军民皆怨。指挥使徐威等以兵废希萼而立希崇。初,希萼素有怨于衡山人彭师暠,希崇送希萼至衡山幽之,实欲衡山人杀之。而衡山彭师晨奉希萼愈谨,聚众万余人,立希萼为衡山王。而希崇日纵酒荒淫,命妇女裸侍,为政不公,语多骄妄,国人不附。徐威等患之,密表请兵于南唐。南唐主命边镐将兵击楚,希崇、希萼皆降。楚亡,凡六传,共五十六年,内建国称王者四十五年。唐既平湖南,悉收其金帛美女、仓粟亭馆、花果之类,皆徙金陵,遣郎中杨继勋等收租赋,专务苛刻,湖南人大失所望。
  南汉主刘晟遣兵争岭南之地,大败唐师。楚辰州刺史王逵乘间迎刘言为帅,击败唐兵,尽复马氏岭北敌地。惟郴连入于南汉,奉表乞降于周。周许之,以言为武平节度使,在任二年,周行逢、张文表劝王逵自取之。逵杀刘言,奉表于周,求为节度使。
  亦许之。周主自将伐南唐,诏王逵攻南唐鄂州。逵领兵过岳卅,团练使潘叔嗣燕犒甚谨,逵左右求取无厌,叔嗣帅众袭逵,逵败死,在任二年。叔嗣迎周行逢为武平留后。行逢诱执潘叔嗣,数其罪而斩之。周以周行逢为武平节度使,行逢在任七年,疾甚,谓子保权曰:“我死,张文表必为乱,万不得已,当举族归朝,无令陷于虎口。”及卒,文表果为乱,保权请兵于宋,宋祖遣兵赴之,保权已诛文表,弘佐立。佐好书礼士。躬勤政事,发伏摘奸,人不能欺,嗣位六年殂,弟弘亻宗嗣。亻宗性刚严,大将胡进思忌,遂废之,而立其弟弘俶.弘俶曰:“能全吾兄,乃敢承命。”进思许之,俶遣兵卫之。进思屡欲弑亻宗,俶保全之,进思忧虑而死。俶徙于亻宗东府,为筑宫室,治园囿以娱悦之,岁时供馈甚厚。俶遣使入贡于宋,宋主谓之曰:“江南倔强,不朝,我将讨之,元帅当助我,无惑人言。”密告以师期。
  吴越王做帅兵五万攻常州,拔之。江南主贻俶书曰:“今日无我,明日岂有君。一旦宋天于易地酬勋,王亦大梁一布衣耳。”
  俶不答,以书上宋,宋帝优诏褒之。吴越王俶闻唐亡而惧,帝亦谓其使者,愿与一相见。俶与妻孙氏、子惟浚、孙承祐来朝。
  帝赐礼贤宅以居,亲幸宴之,赏赐甚厚。赐俶剑履上殿,书诏不名。命与晋王匡义叙昆弟之礼,封孙氏为王妃,留两月遣还。
  帝赐以黄袱,封识甚固。戒曰:“途中宜密观。”及启之,则皆群臣乞留俶章疏也,俶益感惧。既归视事,命徙坐于东偏,谓左右日:“西北者,神京在焉,天威不违颜咫尺,俶岂敢宁居乎?”每修贡,必列于庭,焚香再拜,而后遣之。至宋太宗三年,吴越王俶朝于宋,求还不许,其臣崔仁冀曰:“朝廷意可知矣,大王不速纳功为都知兵马使。”时王仙芝与黄巢余党侵掠江淮两浙间,独畏二人,不敢犯临安。高骈闻而壮之,召昌及鏐,欲与共讨贼。鏐见骈无讨贼心,说昌辞去。昌自石镜引兵入据杭册,镇海节度使周宝不能制,表昌为杭州刺史。时王铎将刘汉宏据浙东,欲并江西。董昌谓钱鏐曰:“汝能取越州,吾以杭州授汝。”鏐击破浙东军,克越州,越州今绍兴府是也。刘汉宏走,台州刺史杜雄执送昌斩之。昌遂徙镇越州,以鏐知杭州府事。会镇海节度使周宝为其下刘浩、薛朗等所逐,鏐讨平之,拔常州及润州(润州今镇江府是也),又拔苏州。
  唐昭宗以钱鏐为镇海节度使,以董昌为浙东威胜节度使。
  董昌求为越王,朝廷未许,昌遂自称帝,号大越,罗平令群下谓己为“圣人”。钱鏐遗昌书曰:“与其闭门作天子,陷九族百姓于涂炭,岂若开门作节度使,终身富贵耶?及今悛悔,尚可及也。”昌不听。鏐将兵诣越州城下,昌战败,固守越州,鏐破斩之,传首京师,遂以鏐兼镇海、威胜两节度使。鏐拔淮南之松江、无锡、常熟、华亭、湖州等地;鏐又取严州,遂取金华及衙州。梁朱温篡位,以钱鏐为吴越王,始建国,仪卫名称,多如天子之制,惟不改元称帝。吴越与吴争常州,战于无锡,为吴所败,杀吴越将何逢。斩首万级。鏐见何逢被杀,悲不自胜,将士感悦,皆心附之。鏐自少在军中,夜未尝寐,倦极则就圆木小枕。寐熟辄硼而寤,名曰警枕。置粉盘于卧内,有所记则书盘中。或寝方酣,外有白事者,令侍女振纸即寤。
  鏐善事天子,始与吴争地,后与吴连和,境内以安。为节度使三十年,又建国十年殂,中子传瓘立,更名元瓘,抚御将帅,和好兄弟,境内称安,嗣位九年赋予硼功,补石镜镇将。临安人钱鏐,字具美,素无赖,贩盐为盗,有术者望斗牛间有王气,占之在临安。乃以相法隐市中,阴求其人,与县录事钟起善,私以告起。起为置酒,悉召县中豪杰为会,术者遍观,皆不足当。会术者过起家,鏐适从外来,术者大惊曰:“此真贵人也。”
  因顾起曰:“君之贵,因此人。”初,起诸子常从鏐饮博,起辄禁之。至是,始纵其子与鏐游,时贷其穷乏。鏐善射与槊,以骁勇闻,事董昌有保权。牙将张从富挟保权以拒宋,宋击破之,斩从富,获保权以归,释为卫将军。寻迁羽林将军以善终,湘湖悉平。自刘言至保权,再共十三年而亡,此外又有吴越。
  唐僖宗时,王郢作乱,劫掠浙江、福建等地,陷明、台二州,大为民患。及贼平,临安人董昌以土团讨贼,土祸且至,俶乃籍境内十三州一军八十六州县以献,帝御崇元殿受之。俶朝退,将佐始知之,皆恸哭曰:“吾王不归矣。”俶嗣位三十一年而亡,后又十年而卒。宋太宗封俶为王,诸子孙皆为显官,七子皆贵显。吴越亡,凡五世,共八十一年,内建国五十六年。
  此外又有前蜀、后蜀。前蜀者,唐僖宗时,舞阳人王建隆目广颡,状貌伟然,少无赖,以屠牛盗驴贩私盐为事,里人谓之“贼王八”,为田令孜假子,拜卫将军。僖宗自凤翔移幸兴元,以王建为清道使,使奉玺以从。至大散关,凤翔李昌符焚栈道几断,建控帝马,冒烟焰中过,宿阪下,帝枕建膝而寝,既觉流涕,解御衣赐之。及田令孜败,王建以令孜党,出为四川和州刺史。建骁勇,知人善任,听言纳谏,士乐为用。召募溪洞酋豪,有众八千,袭阆州,逐杨茂实,进攻西川节度使陈敬瑄,表敬瑄之罪于朝,求讨敬瑄以自赎。诏削敬瑄官爵,以建为节度使。建攻斩陈敬瑄,拔成都,据有西川之地。复攻杀顾彦晖于梓州,并有东川之地,遣使入贡,并修好于朱全忠。及全忠篡位,建移檄诸道,欲与岐晋会兵,兴复唐室。卒无应者,建遂自称帝。建于诸将有功名者,多因事诛之。太子作乱,为卫兵所杀。建立幼子宗衍为太子。蜀主建久疾昏,督任节度使十七年,又称帝十年殂。少子衍立,衍奢纵无度,日与徐太后、徐太妃游宴贵臣之家,及游近郡名山,所费不可胜记。强取民间女子纳宫中,太后、太妃各有悻臣,每卖官人数,大则以赂多者得之。衍有宠姬徐氏,别号花蕊夫人,有美色,亦以淫乱闻。衍每好微行,酒肆娟家,无所不到,又以韩昭、潘在迎等为狎客,与宫女杂坐,谑浪亵狎,无所不至。王承休妻严氏色美,蜀主衍私焉。以秦州多美妇人,蜀主封承硼为鲁国公、天雄节度使,使治秦州,以采择美女。承休强取民间美妇,教以歌舞。毁府署为行宫,请蜀主临幸秦州观之。衍引兵发成都。
  后唐主李存前遣子继岌及郭祟韬伐蜀,蜀武兴节度使王承捷告唐主西上,衍急欲与承休妻相会,且观女戏,不以为意。承捷以凤、兴、文、扶四州降。衍至利州,遇威武卒逃回,始信唐兵之来,意欲迎敌,兵皆愤怨不肯战,遂降。前蜀亡。凡二世,共三十五年,内称帝十七年。衍降后,一家俱为后唐王所杀,及后唐大将郭崇韬以无罪被杀。唐以董璋为东川节度使,以孟知祥为西川节度使。知祥后据蜀,是为后蜀。
  后蜀孟知祥,刑州龙冈人,今北直顺德府邢台县是也。知祥既为节度使,蠲除横赋,安集流散,下宽大之令,与民更始,阴有据蜀之志。阅库中铠甲,得二十万,置左右牙兵十六营。
  后唐明宗时,东川节度使董璋反,知祥亦与同反。唐使石敬塘攻剑州,不克,还屯剑门,以运粮不继,烧营北归。董璋会诸将谋袭西川成都,反为知祥所败。璋还梓州,知祥破斩之,因兼有东川之地,上表谢罪于唐,唐以知祥为蜀王,未几,称帝于成都。知祥为节度使九年,僭号一年殂。子仁赞立,更名昶。昶日事奢纵荒淫。以蜡书与北汉约同举兵伐宋。细作赵彦韬献之宋,宋主得书,以王全斌为大将,刘光义、崔彦进、王仁赡、曹彬等将步骑六万,分道伐蜀。蜀兵大败,蜀主昶请降,嗣位三十二年,宋主以吕余庆知成都府事,后蜀亡,凡二世,共四十一年,内称帝三十三年。初,徐匡璋纳女于昶,拜贵妃,亦号花蕊夫人。意花不足拟,似花蕊轻盈也,与昶极相爱。王师平蜀,宋主闻花蕊名,命别将护送入宫,纳为妃。昶美丰仪,喜猎善弹。夫人心尝忆昶,悒悒不敢言,因自画昶以祀,复佯言于众曰:“祀此神者多子。”一日,宋祖见而问之,夫人亦托前言,讳其姓,遂假张仙,自是求子者多祀之,迄今不改。
  此外又有南汉。初,上蔡人刘安仁,商于南海,因家焉,子谦为广州牙将,升封州刺史,封州,今广东肇庆府封川县是也。及卒,子隐居丧于贺江,士民百余人谋乱,隐一夕尽诛之。
  岭南节度使刘崇龟表为封川刺史,诸贼为乱者,隐与战,悉擒斩之。唐昭宗时,以重赂结好朱全忠,全忠奏以为清海节度使,屡进爵南海王,凡十一年卒。弟严立,谓中国纷纷,天下尚且无定,安能及远,遂称帝,改名袭。穷奢极丽,宫殿悉以金玉珠翠为饰。用刑惨酷,有灌鼻、割舌、肢解、刳剔、炮炙、烹蒸之法,或聚毒蛇水中,以罪人投之,谓之水狱。末年尤猜忌,不信臣下,专任宦者,由是宦者大盛。为节度使六年,又称帝二十六年殂。子弘度立,更名玢,骄奢不亲政事,作乐酣饮,裸男女而观之,左右忤意辄死,无敢谏者。嗣位一年,弟晋王弘熙弑之而自立。弘熙更名晟,尽诛诸弟及其诸子,悉纳其女,以充后宫,作离宫千余间,饰以珠宝。设镬汤、刀山、锯忤之刑,号生地狱。以宫人卢琼仙、黄琼芝等为女侍中,朝服冠带,参决政事。宗室勋旧,诛戮殆尽。惟宦官林延遇等用事。晟嗣位十五年殂。子继兴立,更名钅长,时年十六。钅长谓群臣皆有家室,顾子孙不能尽忠,惟宦者可任,于是国事皆决于女侍中卢琼仙及宦官龚澄枢等。凡群臣有才能,及进士状元,皆先下蚕室,然后得进。一状元闻之惧,辞官而逃,及抵家,则候阉者已在门矣。状元请与妻孥决别,三昼夜而后就刑,许之。三日后,即于其家阉焉。钅长得波斯女,丰姿而慧艳,善淫,曲尽其妙,钅长嬖之,赐号媚猪。钅长好观人交,选恶少年,配以雏宫人,就后园褫衣,使露而偶,钅长扶媚猪巡行,观其交接之势,号曰“大体双”。见女子号叫畏避,则大喜;见男子势弱,则鞭之。又择美男子与媚猪对,鸟兽见之,熟亦作合。钅长举兵侵宋,宋太宗命潘美为将,尹从珂为副以讨之。南汉都统李承渥将兵十余万,屯莲花峰下,列象为阵。潘美集劲弩射之,象奔还,乘象者皆堕,反践承渥军,军遂大溃,承渥仅以身免。宋师下韶州,遂克英、雄二州,进次拢头,汉主大惧。宋师直进,钅长焚其府库宫殿,明日出降。南汉亡,凡四世,共六十八年,内称帝五十五年。
  此外又有北汉。北汉起后汉高祖刘知远之母弟刘崇。崇,太原人,美须眉,目重瞳子。少无赖,嗜酒才博,尝黥为卒。
  高祖镇河东,以为都指挥使。及即位,以为太原留后。隐帝立,以城节度使,崇乃收豪杰,籍民为兵。及郭威弑隐帝,崇将起兵讨之。会威立崇之子赟为汉嗣,崇喜曰:“吾儿为帝矣。”
  遂罢兵。及郭威自立为帝,废赟为湘阴公。刘崇遣使请赟归晋阳。周主报曰:“湘阴公比在宋州,今方取归,必令得所,公勿以为忱。”未几,弑赟于宋州,崇乃称帝于晋阳,所有者:
  并、代、宪、隆、忻、岚、汾、沁、辽、蔚、麟、石十二州之地。宰相俸钱,月止百缗,节度使二十缗,其余薄有资给而已。
  崇谓诸将曰:“朕以高祖之业,一朝坠地,今日位号,不得已而称之,朕是何天子?卿是何节度使耶?”遣使通好于契丹辽主,遂册命崇为大汉神武皇帝,更名曰旻.北汉土瘠民贫,内供军国,外奉契丹,赋役繁重,民不聊生。北汉主旻闻后周太祖晏驾,甚喜,约契丹同伐周,战于高平之南,败还;周世宗伐北汉,亦不克而还。北汉主旻称帝六年殂,子承钧立,更名钧。钧性孝谨,既嗣位,勤于政事,爱民礼士,境闲粗安。其上表于契丹称男,契丹谓之儿皇帝。
  初,北汉世祖旻女适薛钧,生子继恩;再适何氏,生子继元,二子俱幼孤。世祖以钧无子,命养以为嗣,钧在位十一年殂,养子继恩立,立二月,而为供奉官侯霸荣所弑。宰相郭无为使人杀霸荣,而立继恩之弟继元。继元亦钧养子,即何氏子也。性残忍,世祖子十余人,皆为所杀。宋太祖亲征北汉,围太原城,不克而还。初,宋太祖尝微行,雪夜过赵普家,与普谋取北汉。普曰:“太原当西北二面,太原既下,则二边之患,我独当之。不如姑俟削平诸国,则太原弹丸之地,将安逃乎?”
  帝以为然,故虽连年攻伐,败辽师,然至城下,辄退师不取。
  盖北汉恃辽以为援,宋祖并欲诱致辽而疲弊之,因并灭之。故太祖不灭北汉,是计也,非力不足也。宋太宗兴国四年,以潘美为大将,师崔彦进、李汉琼等六将军,太宗自将,分道伐北汉。北汉求救于契丹,辽主遣耶律沙将兵救之,战于白马岭下,辽师大败。宋师围太原,攻城甚急,继元嗣位十二年,奉表乞降于宋。宋封为彭城郡公,北汉亡,凡四世,共二十九年。
  又北汉主钧义子刘继业,为北汉将,甚骁勇,尽忠北汉,杀宋师甚众。宋帝使继元招而降之,使复姓杨,更名业,号杨无敌。其后,王亻先强令其将兵击辽,败死,即世所谓杨老令公是也。业子延昭,昭子充、广,广子贵迁,遂有四川播州之地,为播州宣慰使,至明万历时始亡。
  此外又有南平。初,河南陕州硖石人高季昌,少为汴州富人李让家僮。唐昭宗时,朱全忠为宣武节度使,李让入资于全忠,得幸为养子,易其姓,名曰朱友让。季昌因让得进,全忠奇其才,命让以子畜之,以为指挥使。及梁兵攻凤翔,李茂贞坚壁不出。季昌请以计诱致岐兵而败之,由是知名。梁主篡立,以高季昌为荆南节度使,季昌到官,城邑残毁,户口雕耗,季昌安集流散,民皆复业。潜有据荆南之志,造战船五百艘,治城堑,缮器械,招聚亡徒,交通吴蜀,梁不能制。梁奉季昌为渤海王,季昌又降于唐,更名季兴,唐封季兴南平王。唐魏王继岌送蜀货四十万,浮江而下,季兴杀而夺之。唐主诘之,季兴言当问之水神。唐主遣兵伐之,因乱不克而还。季兴在官二十二年卒,子高从诲嗣。从诲性明达,亲礼贤士,委任梁震,以兄事之。以经史自娱,省刑薄赋,境内以安。荆南介居湖南、岭南、福建之间,地狭兵弱,自高季兴时,诸道入贡过其境者,多掠夺其货币。及诸道移书诘让,威加以兵,不得已,复归之,曾不为愧。及从诲立,唐、晋、契丹、汉更据中原,南汉、闽、吴、蜀皆称帝。从诲利其赐与,所向称臣。堵国贱之,谓之高无赖。从诲嗣位二十年卒,子高葆融立。融嗣位十二年卒,母弟保勖立。勖嗣位二年卒,保融子继冲立。继冲嗣位一年,宋太祖因湖南周行逢乞师讨张文表之便,假道江陵,继冲以牛酒犒师,而宋兵已袭取其地矣。继冲乃尽籍其境内所有,以降于宋。宋以继冲为武宁节度使,南平亡,凡四世,共五十七年。
  此外有契丹即辽国,另见三十二回,不赘。此外又有南诏,即今云南地,以时为外国,不载,略见第四十一回中。至于宋祖既受周禅,如何治国,如何平定天下,话长,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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