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侠义

现代·单田芳·白眉大侠·第01---04回

时间:2017-8-13 2:02:01   作者:淘乐网   来源:主题阅读网   阅读:5165   评论:0
内容摘要:  第一回 长安侯仗势霸民女 白眉毛除暴惩顽凶  北宋仁宗坐汴梁,君正臣贤民安康。可恨西夏来入侵,致使中原遭祸殃。  三月的天气,万物复苏,八百里秦川,绿柳成行,风景如画。这时顺着大道来了一个人。此人长得真是与众不同,身高八尺左右,溜肩膀,两条大仙鹤腿,往脸上看面如紫羊肝,小眼睛...
  第一回 长安侯仗势霸民女 白眉毛除暴惩顽凶
  北宋仁宗坐汴梁,君正臣贤民安康。可恨西夏来入侵,致使中原遭祸殃。
  三月的天气,万物复苏,八百里秦川,绿柳成行,风景如画。这时顺着大道来了一个人。此人长得真是与众不同,身高八尺左右,溜肩膀,两条大仙鹤腿,往脸上看面如紫羊肝,小眼睛,鹰钩鼻子,菱角嘴。最显眼、最特殊的是长着两条刷白刷白的眼眉!大片牙,黑牙根,眼角往下耷拉着,嘴角往上翘着,要不注意看,活像个吊死鬼。此人,头上戴着软底六棱抽口软壮巾,顶梁门倒拉三尖慈姑叶,鬓插青绒球,周身穿青,遍体挂皂,腰扎五福丝鸾板带,左肋下佩带一口金丝大环宝刀,手里拿着一把纸折扇。他一边走着,一边欣赏着秦川的风景,可能走高兴了,居然还唱起了家乡小调,他的家乡是山西省祁县徐冢庄。由于他不通音律五音不全,这个味唱出来,不太好听,旁人听了,乐得腰都直不起来。他每过村庄镇店,身后都跟随着一群儿童,一边指一边乐。这个白眉毛是谁?他就是白眉大侠山西雁徐良。你别看这人长相难看,可谁知,他的父亲就是大五义的三爷穿山鼠徐庆。他现在在开封府当官,身为三品护卫之职。自幼受高人传授,学有绝艺在身,高来高去,陆地飞腾,走高楼、越大厦如履平地,横跳江河竖跳海,万丈高楼脚下踩。又练就各种拳术和掌法,掌中耍一口金丝大环宝刀,真可谓所向无敌。这徐良还有一种绝艺,善打暗器,双手可以发镖,双手可以接镖,白天打箭靶,晚间射香头,使用暗器百发百中,因此江湖上给他送了个美称,称他为三手大将多臂人熊。因为徐良扶保四帝仁宗,平贼灭寇,立下战功,四帝仁宗非常高兴,在金殿亲口加封徐良为三品带刀御前护卫,在东京汴梁夸官三日,在开封府效力当差。另外,又给徐良假期百日,让他同他父亲一起回山西原籍祭祖。
  一个练武之人,能有今日,可算露了大脸。徐良和父亲徐庆,衣锦还乡,到了祁县徐家庄,把县城、府城俱都震动了,当地头面人物,无不列队迎接。就在徐良回到家的这些天,接待亲朋,应接不暇。可是对于这些,徐良从心里往外不高兴,他虽文墨粗浅,但没少看书,他知道“穷居闹市无人问,富在深山有远亲”这个道理。有些人,总愿锦上添花,很少雪里送炭,徐良心说:数年前我摊上人命,和母亲逃离在外,那时穷得揭不开锅,走遍亲戚家,连一升米也借不出来,而今天,都来了,阿谀奉承,尽说拜年话,整个换了两副面孔。徐良对这些事非常反感。但是,人家都来祝贺,也不能过于冷落,只好勉强答对。
  十天之后,徐良呆不下去了,心说:“万岁和包大人给我一百天假,祭祖之后,趁还有些时日,不如去名胜之地,游玩一番,同时也可以摆脱这些人整天的纠缠。”就这样徐良对父亲说了自己的心事,父亲答应后,他就带足了所需的川资费用和兵刃,离开祁县徐家庄来到太原府。其实太原他到过多少次了,觉得没有太大意思,忽然他心里一动:不如远些走,何不到关中最好的地方长安府,那是一座古都,风景如画,何不到那儿玩些时日。就这样,他只身就赶奔长安。他在一路上欣赏了沿途风光美景,很快到达了长安城。在长安,他首先到了有名的钟楼,玩儿到晌午时感到肚中有些饥饿,就在钟楼附近找到了一家大饭馆,字号叫三香居。这家馆子是三层楼,店面也还宽阔,徐良就进了酒楼。伙计看到来了客人,忙着往楼上相迎。徐良找了一张靠窗沿的座位坐下,店伙计拿来手巾,让徐良擦了擦脸,然后伙计就问:“客官您吃些什么?喝些什么?您吩咐下来,小人可以准备。”徐良这人好诙谐,其实他官话说得也不错,可是他故意说家乡的土话,他先是一乐,说:“伙计,你们这里尽卖些什么东西?”伙计说:“大爷,我们这饭馆,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大饭馆,各种炒菜,包办酒席,无一不全,只要您能点出来,我们就能有。”徐良说:“那很好,这么办吧,你给我来个醋溜丸子、醋溜豆腐、醋溜韭菜、醋溜白菜……”“我说大爷,你别醋了,把牙都要酸掉了。”“你不知道山西人爱吃醋?”“这倒也听说过,可是您太过分了。”“我这是跟你说笑,你把你们拿手的饭菜准备一些,我不怕花钱。”“可以,您少坐片刻。”伙计沏了一壶茶水,摆了四个压桌碟和两壶好酒,就回厨房继续去做。徐良把衣襟扣解开,挽起袖口,自斟自饮,喝得非常痛快。
  他一边喝着,一边欣赏着街景,正在这个时候,他忽听街上一阵大乱,隐约听到一个女子的哭声。老西儿他心里一动,心说这是怎么回事,难道有打仗的,哭得怎么那么惨呢?他便把酒杯放下,扒着楼窗户,探出身去往楼下观看,正好看到楼下老百姓哗地一阵都躲开了。
  原来大街上来了一伙人,这伙人歪戴帽子斜瞪眼,手里边不是鞭子就是马棒,前边有四匹马开着道,马上坐着四个大个儿。开道的一边在头前开道一边喊:“闪开、快闪开!”随手将鞭子乱抽一气,老百姓捂着脑袋直跑。就在这些人的后边,有一张桌子,这桌腿朝上,四面一围,在里边躺着个女人。可能找轿没找着,临时想了这么个办法,叫四周人看不见,可是从高处就能看到。这个女人缩作一团,已经变成个泪人了,原来嘴堵着呢,也不知她是怎么挣扎的,把嘴里东西挣扎掉了。就在这桌子周围,围着二十几名打手,抬着桌子直奔东面走去。老西儿还没看过这个,不由得有些惊呆了。徐良一边看,一边纳闷儿,心说这是怎么回事?娶媳妇?不像!娶媳妇是喜事,得吹吹打打。抢亲?不能!光天化日乾坤朗朗,这是长安府,是有王法的地方,谁敢这么大胆!逼债?也可能,不过抢人总是犯法的。老西儿左思右想猜不透,眼看这伙人消失在东边胡同里了。
  好奇之心,人皆有之,徐良就想找人问问,正好伙计把红烧鲤鱼端来,放在桌上正待回身要走,徐良叫住了伙计:“你等等,我有话要问你。”“客官请说。”“方才我看了个热闹,有一伙人用八仙桌子抬了个女人,奔东边去了,那是怎么回事?”伙计一听,晃晃脑袋说:“大爷您就品尝品尝这鱼的滋味吧,有些事少管为妙,常言道‘耳不听心不烦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’。”说完打算要走,徐良一听,知道这话中有话,一伸手把伙计拉了回来说:“告诉我没事,听听解解闷儿,我对这些事从来不认真,请您放心,我还要多给小费。”伙计听说多给小费,就侧目向左右看了一下,看到左右没人,就凑近徐良,压低了声音说:“大爷,您说那伙人是哪的?那伙人是长安侯府的。这儿有个长安侯,此人姓贺,叫贺兆雄,太厉害了,那是本地的土皇上,执掌着生杀大权,叫谁死谁就活不成,我们这地方的人都掌握在他们的手心里头。贺兆雄的爹是谁你知道吗?就是新提升为太师的贺建章,满朝文武都对他惧怕三分,他在皇上面前都说一不二。这贺兆雄就是依靠他爹的势力,在这儿无恶不作。像今天这种抢女人的事经常发生,并不奇怪。我已听说,刚才被抢的女子姓朱,叫朱似玉,她爹朱焕章是个教书先生,人缘儿很好,可是老伴早故,只剩下他父女二人相依为命。这姑娘识文断字,人品很好,这就叫贺兆雄知道了。其实贺兆雄妻妾成群,不计其数,但他还到处寻花问柳。起先他派人到朱家提亲,后来遭到拒绝,恼羞成怒,就派打手去抢。在头前的四个,人称四大金刚,是仅次于他手下的恶霸。今天把这姑娘抢去,这姑娘就很难活着回来,真惨哪!我常听说,当今万岁是有道明君,包大人铁面无私,那么为什么不派人到这儿来看看呢!我们命苦啊,生在长安这地方,就得受这种窝囊气。像这样的事,谁不生气?生气有什么办法?所以我不想说,说了也没有用。”徐良闻听虽然生气,但并不露声色,待伙计退后,他想起过去曾听说在朝里有个太师叫贺建章,没想到他儿子在这儿胡作非为。今天既然让我看到,那我就不能不管,待我先去向他要人,他若认罪,还则罢了,如若不然,就别怪我这金丝大环宝刀不认你是什么人了!他想到这里,叫来伙计,算完酒账,还多给了二两小费,而后便下了酒楼,直奔长安侯府。这才引出白眉毛徐良抖神威、斗群寇的精彩故事。
  白眉徐良怒冲冲走下酒楼,直接赶奔长安侯府。他心里想:我见着那姓贺的,他要不把那姑娘放出来,他要不当面认错,我决不能轻饶他。他一边想一边往前走,等到离侯府不远了,他才突然停住脚步。是什么原因呢?他想到自己不能冒失地直接去向人家要人,俗话说:“捉贼要赃,捉奸要双。”我既没皇上的圣旨,也没开封府的堂谕,空口向人家要人,人家能承认吗?俗话说“强龙难压地头蛇”,何况是当地侯府,不能莽撞。徐良这样一想,有点犹豫,就决定先不向他们要人,晚上先到侯府探听一番,看他们如何对待朱似玉。等我抓住证据再当面对质,看你还有什么说的。我也别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,还以侠义的身份来对待你,纵然把你杀了,你也没地方告我去。对,这个办法较为稳妥,他越想越对,所以当时就没去。他虽然没进侯府,可他却在侯府周围踩了踩道。因为晚上要动手,地形不熟怎么能行呢。一切准备工作做妥,他就在附近找了店居住下,趁酒足饭饱,倒下就睡,一觉就睡到定更天。他揉了揉眼睛起来,下地擦了把脸,然后把包裹拿出来,换好了夜行衣,将随手用的东西往腰里一系,短衣襟,小打扮。而后把灯烛吹灭,门关上,把窗户推开,噌一声飞身上房,直奔西安侯府。
  徐良还有个绰号叫山西雁。他的动作比雁子还快,比雁子还轻,三晃两晃就到了侯府的西墙外,看看左右无人,就脚尖点地飞身上墙,往院里观看。他见到院里有花池子、有石桥、还有凉亭。噢,这是侯府的花园。他掏出问路飞蝗石掷到下面,然后俯身侧听,一无狗叫,二无人声,这就放下心来。他双腿一跳,“噌”地落在园里,凭着自己的经验,寻房、串宅,寻找姑娘朱似玉。找来找去,发现一个宅院十分宽阔,屋中灯光明亮。他转到此屋的后窗户,用舌尖舔破了窗棂纸,往屋里观看。见到屋内甚是阔气,在正中央放着一张一丈多长的大桌案,上边是南绣屏锦的桌围子,桌围子后边是一把虎皮高脚椅。在椅子上坐着一个人。这个人头上戴着软相巾,身披团龙袍,腰系金带,借灯光看是一张红脸,看岁数不超过三十。浓眉毛,大眼睛,三络短墨髯。一看这个傲慢劲儿,就可以断定他是长安侯。不然的话,他不能穿这身装束。往两边看,左右站着十几名仆人。桌子前边,还跪着一个人,这屋里正在审讯。侧耳一听,原来长安侯贺兆雄正骂手下一个伙计。这伙计属于内宅总管。就听到这么说的:“饭桶!一个弱小女子你都制不服,她到底答应不?”“回侯爷的话,我们估计错了,原先认为她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,只要软硬兼施,还能不听话?谁知这女孩那么倔强,软硬不吃,成天又哭又喊。这还不说,当我们给她解开绳子后,她把自己的脸都抓破了,头发也扯得一绺一绺的。看没办法,我们又把她捆上了。侯爷,您看怎么办?依奴才看,让我们再劝几天,等她老实些,您再和她开心取乐。”“放屁!你回去给我打,大骡大马都能打老实,何况是个人!我宁愿活活把她打死,快去!”“侯爷,是!有您这句话,奴才心里就有底了。不然咱不敢打,我这就去,就去。”这个当差的站起来,把灯笼点着,转身出来奔后院。
  徐良很聪明,知道他们指的那女孩子定是朱似玉。正好有人引路了,自己就在后边跟着。这跨院的院脖子很长,进了院有一座二层楼。楼上灯光明亮,楼梯在外边,还有挺大一个凉台。就见这人提灯上凉台了。老西儿看看左右没人,两脚点地飞身纵上凉台,扒在后窗户上,桶破窗棂纸,偷偷往里看。一看这屋里按新房布置的,缎子被褥鸳鸳枕,红油漆地板新床罩,满屋的珠光宝气。就看到在双人床边上坐着一个女子。徐良一看,正是在酒楼上看到的那个女子。不过变样子了,发髻蓬松,脸上鲜血直流,双手被倒绑着,两只脚捆在床腿上。在她面前站着十几个女人,有年轻的,也有上岁数的。一看便知是丫鬟婆子,都是王府的人,其中有个五十来岁的,正在劝说朱似玉:“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儿,你嫁给我们侯爷能有亏吃吗?这是造化,还不乐意。你爹也能跟你借光啊!不知你是怎么想的,又哭又闹,一百个不乐意。你说,你再能耐,还能逃得出去吗?再说一旦把侯爷激怒了,不但你这条小命保不住,连你爹也一起受株连。我说你还是往宽处想想,就答应了吧!我告诉你,总管到前边见侯爷去了,侯爷要一怒,你不会有便宜。”这朱似玉什么都不回答,就是一个劲地哭。这时侯总管一推门进屋了,把灯笼吹灭了说道:“刘妈、李妈,刚才我请示侯爷了。”“侯爷怎么说的?”“侯爷有话,她要不识抬举,宁愿把她打死。”“是啊,好了,既然侯爷有这话,咱们心里就有底了。”“对呀,真气人,说什么都不听。”“拿鞭子来,看这贱人听不听!”
  这十几个人要收拾一个人,这朱似玉能活了吗?徐良真想进屋,又一想,这样进去不行,万一有人把我认出来呢?最好的办法是化装。他就从百宝囊中拿出了个假面具。这件假面具真够吓人的,往脸上一戴,活脱是个大鬼,龇牙咧嘴,红眉毛大眼珠子。他把假脸套上以后,一推窗户,“咔”的一声,先把屋里人吓了一大跳。当屋里的人看到窗口的那张鬼脸时,一阵大乱,当时就吓倒七八个。老西儿飞身跳到屋里,压低声音对那些人说:“听着,都不许动!谁要动一动,我就掐死谁!”那些胆稍大没昏过去的,站着光哆嗦,就不敢动了。老西儿用手一指:“来!门后边宽敞,都到这儿来!”他让这些人都在门后边蹲着,要他们都闭上眼睛,他又把床上所有被褥,给他们盖上,并包得严严实实。当时天气虽不十分热,但蒙上这些被也够受。他告诉他们:“谁也别吱声!谁也不许动!谁要不老实,我就掐死谁!”这些人还真听话,不但不动,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。再说朱似玉,她开始也吓了个半死,心说:这是人还是鬼?不过她看出来了,这个鬼出现好像对自己有利。就在这时,徐良怕把朱似玉也吓坏了,就赶快把假脸摘下来,露出本来面貌,对她一笑。其实徐良的本来面貌也不比这假脸好看多少。他对朱似玉说:“不用害怕,我是来救你的。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,赶快跟我离开虎口。”说着把匕首拿出,割断了姑娘身上的绑绳,顾不得男女有别,转身背起这女孩子“噌”一声飞身上房,一晃身奔了厢房。朱似玉感觉像飞也似地,闭上眼睛,两耳生风。时间不大,徐良把她背出长安侯府,找了个肃静的地方,轻轻把她放下。到了这阵儿,朱似玉才相信这是事实,便两膝跪下,口称:“恩公啊!多谢恩公救命之恩,我终生难忘!”徐良忙把她扶起,“你不要这个样子,夜深人静,哭喊容易惊动他人。来来来,我送你回家,找你爹去。”“是,恩公!你认得我家?”“你告诉我就可以了。”为了争取时间,徐良二次把姑娘背起,由朱似玉引道,一拐弯儿到了西门小胡同,门牌二号,就是她家。这个家可不怎么样,一个小破院,两间房,屋里除了一个破柜和两口缸之外,几乎没有什么东西。她的爹朱焕章已经哭死过去,直到徐良把女孩子背进屋,朱似玉才把她爹叫醒过来。他不相信这是真的:“难道我在做梦?”“爹,这不是做梦,我是被人救了,这就是恩公!”老头儿用手把眼揉揉:“这是真的,恩公在哪里?”姑娘转身一看,见恩公踪迹全无。“他,他怎么没了呢?”“孩子,这大概是神仙救的你吧!”朱似玉赶忙把遇救经过跟爹爹讲了一遍。朱焕章坚信是神仙保佑,就跟女儿说:“这回遇救,是神仙所救,但这里不能久留,万一侯府发觉,一定还会派人来抢。”说罢父女收拾了一下所能带走之物,就连夜逃走了。
  再说徐良为什么不露面呢?一是徐良施恩不图报答;二是时间很紧,他还要返回侯府对付那帮坏蛋。因此徐良没有露面,离开朱家,便二次返回长安侯府。这次回来,他一心无挂,已不用担心姑娘的安危。心说:长安侯,看我怎么收拾你吧!他又想了一下,这次我还是不露本来面貌为好,我这白眼眉太缺德了,走到哪里没有不认识我的。假如我伤了人命,有人在京里奏上一本,别的我倒不怕,就怕给包大人惹麻烦。于是他在墙外又把那个包儿打开了,从包儿里取出一套很特殊的服装。这是一个两尺多长的白布大口袋,连着一个尖帽子,袍子又肥又大,腰间系一条五尺多长的麻绳,加上一副假脸,还有二尺多长的假舌头。徐良穿上,谁要一看,准能吓趴下,活是个吊死鬼。你说徐良准备这个干什么?徐良大闹南洋府的时候,曾经路过一座古庙,古庙里有个贼,为了夺取过路人的钱财,装成吊死鬼来吓唬人。结果让徐良把那小子给抓住了,教训了一顿又把那小子给放了,就得了这么套衣服。徐良利用这套衣裳,没少吓唬别的贼人。心说:我只要不想露本来面目,便可以穿上这套衣裳,这玩艺儿可以作我的护身符了。故此徐良今天又把这套衣裳给穿上了。穿罢之后,飞身上墙、直接奔前厅而来。
  这时侯府里已经乱套了,徐良在救朱似玉的时候,把十几个丫鬟、婆子,连同总管,全用被子包起来了。时间一长,这帮人在被子里闷得汗水直流,腿疼腰酸,实在受不了时,便有人在被子里喊:“爷爷饶命,爷爷饶命,我们实在受不了啦。”但只管喊叫,不见外边有一点动静,终于有一个胆大的把被子掀了个缝儿,往屋里一看,发现空无一人。不但那个妖怪没有了,连那个朱似玉也没有了,捆人的绳子割成多少段,后窗户还开着。他们这才知道事情不好,赶忙钻出来奔往前厅,禀报给长安侯知晓。长安侯一听,又惊又恼,惊的是:这是谁干的?这里是侯府,虽不比皇宫的三尺禁地,可也差不了多少,是谁这么大胆,竟敢神不知鬼不觉地能把人救走?足见此人胆大,而且武艺高强。恼的是自己马上就成的好事成了泡影……不行,全城戒严!我必须把朱似玉追回来!特别是要把救她的人抓住!正在他大发雷霆的时候,徐良回来了,老西儿心里说:你不用叫唤,老西儿我回来了,正要找你算账呢!他把帘栊一挑,往里边一蹦,便要戏耍群寇。
  第二回 山西雁大闹侯爷府 小诸葛设立招夫擂
  长安侯贺兆雄听说朱似玉被人救走了,不由得勃然大怒。心说:“是谁干的?这人的胆子也够大的,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,火神庙里点灯,我岂能容饶!”他吩咐道:“来人!通知长安府,四门紧闭,挨家挨户给我搜,不管他上天入地,我也要把朱似玉和救他的人都抓回来。”他正发威时,不料白眉徐良回来了。
  徐良把难女朱似玉救回家里,见着她爹朱焕章,人家父女团聚了,徐良就毫无牵挂,再次回到长安府,决定大干一场。这次徐良来,没露本来面目,经过化装打扮,变成了个吊死鬼。他正好听见贺兆雄大发雷霆。老西儿就在院里叫唤了一声,极为刺耳。贺兆雄先是一愣,“院里什么声音,前去观看!”几个恶奴就挑帘出来,不看还则罢了,一看,在天井院内站着个吊死鬼,二尺多长的大尖帽子,刷白的大白袍子,腰里系着白麻绳。往脸上一看更可怕了,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,二尺多长鲜红的大舌头耷拉着。这鬼在院里连蹿带蹦,把几个恶奴吓得屁滚尿流,连滚带爬地回到大厅,哭丧着脸禀报说:“……报……告……侯爷,可了……不得了!闹……闹鬼了。”贺兆雄一听,也吓了一跳,倒退了几步。屋里的人也瞠目结舌。原来贺兆雄这小子干的坏事太多了,现在心里发虚。他心里说:唉呀,这是哪个冤鬼呀,不定是哪年哪月死在我手上,今儿找到我头上来了。可是又一想,我是堂堂的长安侯,我手下有兵有将,怕你什么。我要显出胆小,会叫人耻笑。想到这儿,贺兆雄又把腰板挺起来了,吩咐一声:“来人!抬我的宝刀!”亲兵将他那五金宝刀,给他抬过来了。贺兆雄把宝刀接到手,把外边的袍服脱掉,到院里一看,也吓得倒吸了口冷气。在他身旁的一些教师,很多出身于绿林,其中有四个教师,一个姓鲇叫鲇鱼头、一个姓鳠叫鳠鱼尾、一个姓鲤叫鲤鱼刺、一个姓甲叫甲鱼腿,您听这四位的名字:鲇鱼头、鳠鱼尾、鲤鱼刺、甲鱼腿,这四位似虎吃人,那是贺兆雄手下的帮凶啊。他们都出身绿林,对于绿林这套事了如指掌。这四个小子有点不信,看了一会儿就跟贺兆雄说:“侯爷,您别相信这是真的。假的,这是人装的。朱似玉被救肯定与他有关,他是怕别人认出他的本来面目,这是化装改扮。”“噢,对!”贺兆雄一听有理,“我虽然没见过鬼,可听人说过,神鬼怕恶人。”他向前迈了两步,把大刀晃了三晃,摇了三摇,高声喊道:“呔!对面的狂徒,你是谁?你敢不敢把假脸摘了,露出你的本来面目,让你家侯爷看看。你要真是英雄,把你面具摘了,你如果胆小不敢,你就甭听我的。但是,今天你进了侯府,要想出去,那势必比登天还难,速速报上名来!”。
  徐良暗中好笑,心说:我这套衣裳真有用,哪一回穿上,都把人吓一跳,省了我不少事呀。老西儿不但没理他,蹦得更欢了。
  长安侯一看,也火了,大喊一声:“休走!看刀!”“嚓”一刀,力劈华山,直奔徐良的顶梁门。徐良一不慌,二不忙,透过假脸上的小窟窿,一看刀到了,就往旁边一歪脑袋,刀落空了。徐良忙一转身,转到了长安侯的身后,把腿抬起来,照着长安侯盆骨上那块脆骨就是一脚,“啪”,把长安侯蹬得站立不稳,往前跑了十几步远,用大刀一拄地,才没有趴下。
  你别看他没趴下,可是把他疼得嗷嗷直叫。用手一摸,坏了,脆骨给踢断了。长安侯汗珠子也下来了,大喊:“还不给我快上,抓住他!”鲇鱼头、鳠鱼尾、鲤鱼刺、甲鱼腿、滚地炮、坐地雷,这帮小子各拿刀枪往前便砍,把徐良团团围住。徐良一边打,一边心想:我今天是抱打不平,已经达到目的,就不要把事情扩大了,也免得给当地官府带来麻烦。徐良想到这里,就和这些人开玩笑。怎么开法?他拿两手弹这些人的脑袋,他的手劲儿真厉害,弹一下就出一个大包,梆梆梆弹了一阵,没有摊不上的,把这些人疼得“嗷嗷”直叫。
  这时,他估计快到四更天了,不能久停,便从怀里一伸手把事先写好了的纸条拿出来,一抖手奔长安侯贺兆雄就扔过去了。贺兆雄不知是什么玩艺儿,往下一甩头,这东西落到了地上,骨碌一阵,滚出多远。这帮小子光注意这个了,徐良趁这机会飞身上房,三晃两晃踪迹不见。再说那个东西是什么?有胆大的过去把它捡来。原来是个石块,外边包了一张纸,把纸打开,上面有四句话,这才交给贺兆雄。他就亮一看,写的是:告诫贺兆雄,居官要正经,如若不听劝,严惩不留情!落款是:云游大仙是也。
  贺兆雄一看吓得一缩脖子,唉唷!好险哪!可能不是鬼就是仙,要是人哪能这么快呢?一转眼没了,算了,还是保住我这条命要紧。他率领人收拾收拾,不敢吱声了。
  徐良离开长安侯府回到店房,一看天色尚早,便把吊死鬼的衣服脱掉,往被窝里一钻,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。第二天吃了早饭,把店饭的账结清,就离开了长安府。等到出了长安,走过霸桥,徐良这个痛快就别提了。心里说人生一世,就得干点儿活儿,干活儿还得干好事。拿我说吧,皇上给我一百天假期,如果我就在家里一呆,无所事事,这多无聊啊!结果到长安这地方溜达溜达,没想到遇上这么一件事,打抱不平,救了难女,真比吃顺气丸还痛快。
  他掐手指头一计算日期,一百天的假期已过了多一半,临出门的时候,父亲徐庆一再告诫,叫自己早点回家,以防有点什么事。干脆我早点回家吧!徐良打定主意,沿着关中平原上的大道,准备出潼关回太原府。他一边走着一边想这些事情,一高兴他又唱起那山西小调。这人五音不全,嗓音又不好听,这一唱把走道的人吸引住了。大家都想:从来没听到过这么难听的嗓音。徐良也不顾这些,沿着大道直往前走。这一天徐良来到了华阴县,干脆打打尖,吃完饭,最好住到潼关去,他心里想着,迈步就进了城了。但是进了城他发现一件怪事,本来华阴这地方白天挺热闹,徐良没少从这儿路过。今天怎么大街上冷冷清清,道路两旁关门闭户,甚至街上连个小孩儿都没有,你得走半天,才偶而看见一两个人。徐良心想:这是怎么回事?是要打仗,老百姓都逃难去了?不能,要打仗,我能事先知道,也能从督提府那儿得到消息。现在国泰民安,不可能有这种事。放假?也不能。怎么家家都把门关上?徐良心里疑惑,往前走着,忽然看见旁边有个小饭馆,老西儿一想,干脆我进去吃点饭,顺便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,然后我再离开华阴县。这样迈步进了饭馆了,一看有两三个伙计,正在收拾。他们把地已扫干净,把板凳摞在桌子上,一个伙计拿着竹竿出来正挑幌子。干什么?九点多钟要关门?哪能这么早就关门呢?老西儿来到里边就愣了。拉了把椅子刚坐下,有个伙计发现了:“客官,您有事?”“我打算吃点东西。”“实在对不起,您没看到我们要关门了。”“我说伙计,天色甚早,你们为什么要关门呢?”“因为我们有事,东家给了一天假,连东家和我们都要出去,实在对不起您哪。”“我现在正十分饿,这么办行不?你们收拾你们的,把熟食卖给我一份,吃完之后我加倍给钱。”“你这人怎么那么啰嗦,等你吃完得什么时候?请您高升一步吧,这钱我们不赚。”徐良闻听就有点不痛快,正在这时候,东家从后屋出来了。这东家穿了一套新衣服,一边系腰带一边往外走,一看这意思就明白了。这东家还比较通人情:“老三你怎么这样呢?还差客官吃顿饭的时间?咱有现成的包子、面条,端上点来让客官吃呗。”“唉唉。”伙计一看东家吩咐了这才答应,不太痛快地端上一盆包子来,还端来一碗辣面,又拿了双筷子,给徐良放在桌子上。老西儿冲着东家一抱拳道:“山西人多谢了!”“没说的,您吃您的。”东家说完转身要干别的去。徐良把他给叫住了,一边吃一边问:“唉,我说东家,我跟您打听点事情,我说你们这儿是什么规矩,怎么这么早就要关门?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?为什么这个街上冷冷清清?”“唉呀,客爷您是外地人吧!今天我们这儿有件热闹事,你看全城老少都去看热闹。”“什么样的热闹事?”“咱们这儿立了一座擂台,一不比武献艺,二不为赚钱,你说为什么?这擂台的名字叫招夫擂,你听这新鲜不?这姑娘可了不起,她爹是我们华阴县的大财主,人称外号叫小诸葛,姓沈叫沈仲元。这沈仲元的老闺女叫沈春莲,人送绰号娥眉女,可有能耐,曾向华山九云老尼学武。马上步下,长拳短打,十八般兵刃,样样精通。除了这个,我还可以告诉你,那人样子长得绝了,天仙似的。家里又有钱,长得模样又俊,能耐又大,因此一般人看不上眼,尽管保媒的人有的是,全被姑娘推出门外。后来爷俩一商量,立了一座招夫擂台,所以说大伙儿都想开个眼,瞧瞧这位沈小姐沈春莲,能找个什么样的丈夫。这不,我们大伙宁可少做点买卖,也要去开开眼界。”徐良一听,感到又可气又可笑。心想:别人不熟悉小诸葛沈仲元,我太熟悉了,那是我亲师叔啊。他们一共师兄弟三人,大师兄云中鹤魏真魏老道,出家在玉泉山三清观,那是我的老师;我二师叔就是这儿陕西人,凤翔府五柳沟的,人送诨号叫白面判官柳青;三师叔就是小诸葛沈仲元,我们爷儿俩倒有好几年没见面了。他怎么落到华阴县了呢?对了,我听说他华阴县有亲属,唉唷,这老头挺倔啊。想当初大破冲霄楼、铜网阵,立了很大功劳,皇上给他加封官职他说什么也不要。我听说仁宗皇帝赏给他一面金牌,还赐给他很多金银财宝,就这样,他还归原籍了,从此就再没见着他。不想他落到华阴县了,要是今儿不是在这儿吃饭,不是多嘴在这儿问一问,那就错过这机会了。沈仲元的女儿沈春莲那就是我师妹喽,这主意谁出的?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好女婿呢?非得立此擂台去冒此风险。唉!师叔啊师叔,你哪叫小诸葛呀!现在你成了老糊涂了!这叫没事找事,吃饱了撑的。如果找到好女婿也则罢了,弄不好会引起麻烦,幸亏我来了,不然这破摊子怎么收拾。徐良想到这儿就赶快吃,吃完付了钱就起身赶奔招夫擂。
  徐良临走前问东家:“请问,这个擂台在什么地方?”“您出东门,离东门八里有座庙叫碧云寺,这擂台就设在碧云寺的前面。其实您就顺着大道往前走,那道上有的是人,随走随打听,准保不能迷路。”“好了,多谢,多谢。”徐良出了饭馆,过十字街出东门,顺着大道走下来了。人们川流不息,有的人跑步,有的赶着车,还有骑着牲口的,大道之上乌烟瘴气。徐良脚下加紧赶奔碧云寺。一共八里地,时间不大徐良就来到了。抬头一看,真是人山人海啊,支着栅的,打着伞的,两旁的山坡上都坐满了人。果然在前面有一座大庙,离老远就看见钟鼓楼了。在庙前,是个广场,搭着一座擂台。
  徐良紧往前走,但是,他来晚了,好地方全叫人家占了。老西儿窜到这儿,也挤不进去。挪个地方,也挤不进去。他打算见到沈仲元,劝说师叔最好撤擂,老西儿心里是这么想的。不就是给我师妹找女婿吗,包到我身上得了,这里实在不行,我到开封府给找去,我们那儿人有的是啊。因为他心中着急,就使劲往前头挤,看热闹的不乐意了。有几个年轻人一回头:“喂,挤什么?跟大蛆似的在这直咕蠕,你没看前面有人吗?”徐良没言语。旁边几个回头一看徐良这模样:“我说这位长得这尊容可不错呀!”一瞅徐良挺大个子,虾米腰,面如紫羊肝,两道刷白的白眼眉,眼角往下耷拉着,嘴角往上翘,大片牙,黑牙根,活脱是个吊死鬼。这帮年轻人一乐:“我说老兄,您稳当点,这是‘招夫擂’,挑谁也不能挑到您头上,您家若是没镜子,您尿泡尿也把自己照一照,能选到您头上吗?你说你挤什么呢?”这话说得就过分了,徐良一听火就大了,心说:我招你惹你了?你不让我过去就得了,你干什么损我呀?我今天非打这儿过不可。于是老西儿一乐:“你这个人真会说话,你真说对了,招夫擂,招夫擂,我非要较量一下不可,你们赶紧给我闪闪,让山西人过去,不然的话我可不客气了!”“呵,不客气了,这么说你有两下子,你想干什么?”“我想借路而行。”说个借路而行,徐良往下一哈腰,膝盖撞前胸,就好像蹲在地上似的,把两只手往前一伸,去扒拉前边的人。往哪扒啦?往肋条上扒拉。徐良那手跟钢条一样,练过鹰爪力,真要用上气功,能把铁板打穿,何况肉人哪。徐良拿手指头一磕这些人的肋条,这帮人可受不了,呼拉朝左右一闪,徐良就这样硬钻进去了。这一招叫“恶蛆钻裆”,是纯粹的气功。徐良心中暗笑。挤着挤着离擂台不太远了,他站住了。这阵离擂台还相差十五六丈,看得格外清楚。闹了半天,这座擂台不像普通比武的擂台那么高,那么雄伟,但修得也不错,台高能有八尺挂零,上头铺着三四寸厚的台板,上面还铺着毯子。四角都有台柱子,上边搭着个席棚。席棚的四角吊着四盏宫灯,席棚的上面挂条横幅,上面有三个金色大字:“招夫擂”。台上挂着上场帘,下场帘,摆着八仙桌,太师椅。擂台挺宽绰,如果两个人比试拳脚,那是挺有用场。靠着台口有上场门、下场门,有刀枪架子,什么刀枪剑乾斧铖钩叉……十八般长家伙,二十四路外武行的短家伙,石礅子、石锁、硬弓,应有尽有。台上站着五六个伙计,家人打扮,一方面在台上看东西,一方面维持秩序。
  徐良一看,没人比武,可能招夫擂还没开始呢。他站在人群中边休息边思索:看来我师叔是下了苦心了,就兴修这台子得花多少钱哪,人工不说,光这材料也是若干银两。费了这么大的力,我到这儿三两句话就给破了,也显得不妥,大概是我师叔心里有把握,所以,爷俩才下了决心非用这擂台招夫不可。干脆,我也别拦着。我看看,如果事情进行得顺利,真能挑一个有所作为、五官端正的妹夫,那就好了。如果有人捣乱,破坏招夫擂,我再出头露面也不为迟。又等了好长一段时间,就听老百姓一阵大乱,“来了,来了……”徐良踮着脚往四外一看,没人。往前一看,看见了。小诸葛沈仲元跟女儿沈春莲早来了,在碧云寺休息呢。
  沈仲云和庙里方丈很有交情,为什么擂台设到这儿?就为使用东西,使用水等,求人跑道送信,比较方便。碧云寺的长老特意给倒出个院子来,让姑娘在这儿休息。这时他们从庙里走出来了,徐良揉揉眼睛仔细一看,前面七八个家人开着道:“闪闪,闪闪!借光了!”老百姓呼啦一闪,徐良看得更清了,在后面正是小诸葛沈仲元。他仔细一看,师叔可见老了。当年那时候长得可真帅,眉目清秀,尖下颏,雁尾八字胡。这人言语不多,肚子里可有东西。不然的话,能叫小诸葛吗?大破冲霄楼铜网阵,他帮了不少的忙。另外我师叔有能耐,掌中一把厚背尖刺燕翎刀,在武林之中是有一套的。他人可老了,抬头纹多了,鱼尾纹也密了,胡须里也见了白的了。他真想过去跟叔叔谈谈,又一想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,他一颗心哪,光想我妹子的婚事了,我过去一搅乱,不好,反正我们爷俩有说话的机会。在小诸葛沈仲元的后面,是四名丫鬟、两个老妈,中间就是这姑娘,但是丫鬟老妈都是短衣襟小打扮,汗巾煞腰,手里头拎着柳叶刀跟花枪,一方面保护姑娘,一方面在这儿给助威。徐良还没见过这位师妹呢,他一看妹子低着头,浑身上下穿着一身绿,腰里扎着粉红色汗巾,脚下登着红色帮帮战鞋,鞋尖上还有两个绒球,用绢帕勒头,鬓角斜打麻花扣,腰中挎着口宝剑,在众人陪同下顺着梯子登上擂台。
  这个擂台分前后台,姑娘先奔后台了。沈仲元把帽子整了整,衣服抖了抖,来到台口,冲着底下看热闹的一抱拳:“各位父老乡亲们,子弟老师们,在下姓沈名仲元,华阴县东街的人。今天立这个擂台要替我女儿招个女婿。大伙听着新鲜吧?连我个人都觉着新鲜。不过,这是我们父女俩商议的,原因大伙很清楚。我女儿今年二十岁,有点个性,一般的人她看不在眼里,她要当面挑选女婿。第一,人品得端正,第二,武功得高强。在场的各位,谁都有权登擂台。只要你登上擂台之后,我女儿相中你,通过比武认为可以,那你就是我们的娇客,这门婚事就定下来。假如说,你相貌长得挺好,武功不行,我女儿没瞧得起,这婚事也不行。反过来说,你武功特别好,人样子不行,我女儿也不同意。总而言之,二者必须兼有。但是,这事得我女儿说了算。欢迎各位踊跃登擂。但是有几个条件,您定了亲的人,就不必多此一举,您有妻子的人就站脚助威看看热闹,我女儿决不给别人当妾。婚姻已经定下来,招夫擂就宣告结束。如今我看来了上万的人,各位捧场啊,我是衷心的感谢,来日方长,我希望好好和大家处处。还有一件事我要说说,咱们华阴县是个大地方,是南来北往东西交通的咽喉要道,每一天路过的人不在少数,我相信台下众人不一定都是本地人,过路的朋友也不少,您也只当看个热闹,好好捧捧。我这是官准立擂,有县太爷的堂谕,如果您心术不正,企图在这儿搅闹,那对不起,我要把你扭送到官府按律治罪,我希望不要发生这种事情。”沈仲元说得非常客气,往后一退,“招夫擂就今天半天,掌灯以前就结束,如果挑不出女婿还可以延期。”说完他就奔后台找春莲去了,“姑娘准备好了没有?”“员外爷,早就准备好了。”“现在开始吧。”沈仲元说完退到台口边,早有家人给准备好椅子桌子,上边摆着茶壶茶碗,老头儿往那儿一坐,一方面是压台,另一方面帮着女儿参谋参谋。沈仲元坐下之后就见上场帘“啪”往上一挑,姑娘由后台来到前台,一句话也不说,先练了一趟五花拳。徐良仰面往台上看着,啊,这就是我师妹?人长得可真不错,是个美人,像她这样美貌的女子,真是不可多得。再看看武术,徐良频频点头,不愧是名家所传。心想:九云老尼真有两下子,名师出高徒啊。他一边看一边点头,说话间四外掌声如雷,姑娘在掌声中收住拳脚,气不长出,面不更色。她冲台下飘飘万福道:“在下沈春莲。哪位英雄愿意登台,小奴陪伴,我请头一位英雄,哪位登台?”姑娘说话的声音不高,有点不好意思,沈仲元站起来了,“众位,我女儿说了,哪位先登台,我们欢迎。”言还未尽,就从第二排的人中出来一位,声音瓮气瓮气:“喂,借光!”老百姓往旁边一闪,这位就提着袍子,顺着梯子登上擂台。
  沈仲云不看便罢,一看就一皱眉,心说:“这位不行,我女儿乐意我也不乐意。”什么原因?这位长得太难看点儿,平顶身高一丈一尺挂零,肩膀宽度超过三尺,可以说肩宽背厚,腚大腰圆。太蠢了,如果这位长上毛,就跟大狗熊差不多。您再瞧他这脑袋跟五官,脑袋就好像坛子翻了个儿,底朝上,肚朝下,大嘟噜腮,面如青蟹盖,满脸都是鸡皮疙瘩,大酒糟鼻子,鲇鱼嘴,满嘴大黑牙。看岁数,不小了,三十五六岁,头上戴着软胎壮帽,身穿皂青色短靠,腰里扎着牛皮板带,大衣早就脱了,在胳膊肘上当郎着,背一把金背鬼头刀。看模样不是本地人,不一定是哪里人从这儿路过。这位一上台就把大嘴咧到了耳根,四两重的包子,一对儿往嘴里塞都不带碰着腮帮子,您说这嘴有多大?“哎,我说这什么规矩,是标名挂号,还是伸手就来?”沈仲元赶紧站起来:“朋友,欢迎您光临,请把大名赏下来吧,您告诉我一声就行。”“哈哈,对了,我告诉你,在下姓于,名大鹏,人送外号勇金刚。我是潼关的,十天前我就住到华阴县。一日三餐再加上店饭账,多少钱哪,我盼的就是今天,终于把这好日子盼来了。方才贵千金这一登台,一练武,真使人着迷呀,我算相中了。这么办吧,您,就是我的岳父老泰山,我就是您门前的娇客,请受小婿一拜。”说着,跪下要磕头,把沈仲元气得鼻子都歪了。心说:还没比呢,你自己就先认定了,这不是胡来吗?沈仲元一笑:“且慢,且慢,壮士别着急,刚才你没听见吗,我女儿亲自挑选,还要看看你的武功如何,现在磕头为时过早。”“是啊,这还真得比比呢。好,我就按你的规矩办事。”再看这于大鹏,把大衣放在台口转了两圈儿,把胳膊抡了抡,练了两趟拳,迈步来到沈春莲面前:“美人儿,咱俩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,无缘对面不相逢。来来来,比武较量。”
  第三回 侠女择夫大打出手 义士选妻除暴安良
  勇金刚于大鹏来到姑娘沈春莲面前,把那小眼睛一眯缝,嘴一撇,不断地打量沈春莲的容貌。姑娘一眼就看出来了,这是个色鬼,绝不是好东西。沈春莲一见他就恶心,心想:这个人自不量力呀,你看你长得这个德行,我就是一辈子不找男人,也不能许配给你呀。于大鹏咧着大嘴说:“姑娘,久闻芳名,如雷贯耳呀,谁不知道你是关中的美人儿。咱俩是不是天生的一对呀?我看不用过招了,万一我要把你碰着,叫我多心疼呢。”“少说废话,这是招夫擂,必须比武较量。”“是吗,非打不可。哈哈,既然如此,休怪某家无礼了。美人儿,你先伸手吧!”
  这个于大鹏是潼关的一霸,专门调戏妇女,寻花问柳。他哪是找媳妇呀?他是上这儿开心来了。白眉徐良,看得清清楚楚。山西雁气得直哼哼:这个王八驴球球,该死的东西,竟敢找我师妹的便宜。又一想人家这是招夫擂,都有权登台比武,这会儿上去怎么说呀?所以徐良就没动。
  沈春莲直气得芳心乱跳,玉体不安,暗咬银牙。心说:这可恶的东西,我非狠狠教训教训你不可,我女孩儿也不是好欺侮的。想到这儿,姑娘刷拉一晃身,说了个“请”,左手一晃,伸向于大鹏的面门,正手一掌,奔他的面门砸来。于大鹏一看姑娘的掌来了,急忙往旁一歪头,这一掌就打空了。于大鹏探出右手,他右手跟蒲扇一样,一下子抓住姑娘的手,他打算利用比武的机会找点便宜。没想到这一抓,他上当了。因为姑娘沈春莲自幼受九云老尼的真传呀,会真功夫,能让他抓住吗?沈小姐一只手往下一垂,把另一只手举起来,于大鹏一看不好,赶紧脚往前伸,身子往后仰,来了个金钢贴板桥,“刷”的就是一下,姑娘的两指探空,贴着他的鼻子尖就过去了。再晚一点呀,他的两眼就被抠瞎了。于大鹏呢,一纵身赶紧回归原位,“刷刷”双掌一晃,重新进招。姑娘也不答话,二臂摇开就下了毒手。沈仲元看着挺着急,心说:丫头,这可是招夫擂呀,在报官的时候,县太爷明文指示,招夫擂可以,但是不准伤人。这话我都对你说过好几遍了,你怎么不听啊?刚才那一招多悬呢,你要把人家眼睛抠瞎了,官府也不能答应啊。这丫头,可真不听话。小诸葛沈仲元也有点后怕,觉得当初不应当听女儿的,不该立这个招夫擂,这多叫人不省心呢。老头子一边看着,一边提心吊胆。一男一女打了个难解难分。姑娘沈春莲一瞅,来的这位是身大力不亏呀,看这坨儿,有二百五十斤,如果被他抓住,自己就得吃亏,她一想:算了,我干脆给他来个干净利索,来个“金风未动蝉先晓,暗算无长死不知”吧。我何不用败中取胜的招数?沈春莲打着打着就冷丁一转身,好像脚下发滑似地,摔倒了。于大鹏可乐了,心说:怎么样?女孩儿家,你气脉不足呀,现在站不住了吧?干脆利用这个机会,我找个便宜得啦,我过去把你抱住,看这个婚姻你到底答应不答应?他一哈腰,“咳!”他刚伸出手,往前一凑,哪知姑娘躺在地上,腰眼高抬板,胳膊肘也高抬板,身子一挺,使了个珍珠倒卷帘,两条腿就甩回来了。她脚上穿的是一双大红色帮帮战鞋,鞋头上有两团缨,就是那大红球,一方面是装饰品,另一方面,在这绒球的下头有两把钩子,这钩子磨得是锋芒利刃,在里边藏着,不到万般无奈的时候姑娘不使。今天她太恨这个于大鹏了,所以她双腿往上一钩,使得是珍珠倒卷帘,“刷”的一声,奔于大鹏的脸就钩来了。于大鹏知道自己上当了,可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。姑娘真给他留了情了,那两把钩,正好钩在他脸蛋子上。于大鹏的脸也够肥的,每半面脸蛋片下来,也够一斤半。这一钩上不要紧,姑娘使劲往怀里一勒,“咔——”这下可好,于大鹏长了三张嘴了,给他勒了两个大口子,整个成透膛了,差点儿没把于大鹏给疼死,他“唉呀!”一声,两手一捂,脸蛋子上的鲜血“哗哗”就流下来了。姑娘一看取胜了,一个跟头从地上站起来,照于大鹏的屁股又是一脚,“你给我滚下去吧!”于大鹏站立不稳,斜着就从台上摔下去了。老百姓这个乐呀,“哇——”“唉,这位不错呀,上台又多出两张嘴,画了个花蝴蝶,老婆没弄着,弄了个大丢人。”台下打口哨的,乱喊的,这一起哄,于大鹏受不了了,只好把头一低,挤出人群逃之夭夭。他是回去找人去了,不报复,他这口气能出得来吗?再说小诸葛沈仲元,他见此情景一皱眉,心说:丫头,你可真够狠的,这还不错,钩到腮帮子上了,这人还没死,要是钩到眼睛上可够呛。老头子冲姑娘狠狠瞪了一眼。沈春莲装作不知,一回身从一个老妈手里,把一把小瓷壶拿过来,喝了几口水,稍微休息了一下,然后冲着台下一抱拳,“我再请一位,哪位登台?”半天没人答应,这就叫钱压奴辈手,艺压当行人。像于大鹏这种人不在少数,都想登台找个便宜。但是,于大鹏这一受伤,把这些人吓得全都老实了。心说话:别找倒霉,看看热闹就得了,闹了半天,她那鞋里边还有钩,这玩艺儿钩上可受不了哇!这姑娘可也真够狠的。再说,官准立擂,打伤了只要有一口气在,人家官府就不负责,可不能自找倒霉呀!这伙人这么一想,就不敢登台了。姑娘连嚷了五六遍,耳轮中听台下有人喊了一声:“姑娘,某来奉陪。”声音十分脆快,这个人从西边走上来了,来到台上之后,他冲着沈仲元一抱拳,“老伯,一向可好?侄儿有礼了。”沈仲元一看,脸红了,他认识这个人,谁呀?来者正是二师兄白面判官柳青的徒弟。
  这小子姓王,叫王希正,人送外号叫银面韦驮。这小伙挺窝憋。本来他是白面判官柳青的高徒,满身的武艺。柳青曾领着他到华阴县沈仲元家求亲。柳青就跟沈仲元提问:“兄弟,知道我来干什么不?”“你不是想我,来看我吗?”“对,这是一,另外还有一件事,你看我这徒弟希正怎么样?”“这小伙不错,会说会道,也挺有礼貌。”“不光这些,功夫还好呢,你要乐意看看,哪天高兴,我叫他给你练练。”“行啊!”柳青一抬头,“希正啊,来来来,给你叔叔练练。”银面韦驮王希正,“啪啪啪”练了套拳脚,又练了一趟棒,又练了刀枪。沈仲元看完了非常高兴。“哥哥,你这徒弟收着了,这孩子真有出息,练得不错,干净利索。”到了晚上,柳青说:“既然这孩子品貌端正,武艺高强,你又夸他,我就对你实说了吧,这次我领他来的目的,就是求亲来了,我那侄女现在还没许配人家,他们两个人够不够一对好夫妻呀?”沈仲元一听就说:“哥哥,这件事我可不是驳你,不是说我的女儿多高贵,这孩子有个性,给她提媒的那么多,全被她拒绝了。我要是一强迫她,她是连哭带喊,不是要上吊,就是要抹脖子,吓得我也不敢插手了,这孩子我相中了,谁知我女儿相中相不中啊,我先跟我丫头透个话,让她看看希正,她要乐意,这个事就拍板。”“好吧。”柳青抱着一线希望就住在这儿了。沈仲元找了个机会,拐弯抹角就把这件事提了,那沈春莲当时就把脸往下一沉,“爹,您怎么了,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,我现在还小,我正是下功夫的时候,您干吗这么着急,非让我找人家?咱们家难道养活不起我吗?您要不愿意养活我没关系,女儿我收拾收拾回华山,找我老师去。”“你别把门封得这么死,那孩子就住在前院,你偷着看看人家长得如何?要乐意,你们再比比武。要真相不中,我也不强迫。你别连看都不看就拒绝。”“爹,我这两天心烦,不看,这门婚事没门儿。”沈仲元没办法,回来见柳青就如实说了。柳青十分不满:“兄弟,我看你把这孩子惯得可够瞧的,好——我们爷儿俩算白来。”柳青带着徒弟负气而走,路上柳青也不爱说话,本来他这白面判官长得就难看,脸再往下一沉,就更显得难看了。王希正就问:“师父怎么了,您为什么不高兴呀?”“孩子,带你来碰了钉子,你说对我脸上多不好,对你也下不来台呀!”王希正一听乐了,“我当什么事呢?不就这么点事?首先我感谢师父的一片好心,再说我也不忙于娶亲。怎么,沈春莲是天仙呀,就是天仙,我也不高攀她。我就希望你们老哥俩别为这事闹不和睦。”王希正这么一说,柳青更觉得对不起孩子,等回到陕西凤翔府,好些日子他这脸也没开晴。
  转过年来,这地方就成立了招夫擂,消息传到了凤翔府,把柳青给气坏了,他心里说:沈仲元啊沈仲元,再糊涂还有你糊涂吗?自古以来还有立这玩艺儿的?谁家都怕惹事招非的,看来呀,你就是有两个糟钱,吃饱了撑的。这丫头好不识抬举,你这叫招非惹祸呀。他这一发泄,王希正也知道有这么回事了,就说:“师父,您别老恨我师叔,您说这是何苦呢?在我身上发生这种事,我觉得于心不忍。这么办吧,我打算到华阴县去一趟,给我师叔家站脚助威,预防有人欺侮他们爷儿俩。”柳青拍了拍王希正的肩头:“孩子,有出息,师父我不如你呀,你胸怀大度,我心胸狭窄,照你这么一说,满天的云彩都散了。好吧,我同意你去,你先别露面,你要一登上他家门口,一旦让那姑娘知道了,准认为你去应招夫去了。你除了暗中保护之外,你也登登台,这便宜不能让别人捡。那姑娘她不是看不起你吗?你就显显手,叫她知道知道师父的徒弟是何许人也。你只要做到了这一手,为师我就没白下功夫。”“这?师父,我要跑那儿招夫去,我觉得有失身份。”“啊,怎么?为师的话你也不听了?去也得去,不去也得去!到那儿就得招夫,人为一口气,佛为一炷香,她不是不乐意吗?这回非叫她乐意不可。只有这样,为师我这一口气才能顺得过来。”王希正一看,师命难违呀:“好吧,师父您别生气,徒儿照办就是了。”“唉,这才是我的好徒弟呢,早点动身吧,我听你的喜信儿。”就这样银面韦驮背着刀,带着百宝囊,拿着足够的路费,就来到华阴县。他没登沈仲元的门,找了个店房住下了。他就围着擂台转悠,有时候就围着沈院儿转,暗中保护。今天招夫擂正式开始,他也挤在人群之中,本来他不想登台。这场来者不善,于大鹏成心找便宜……唉呀,这位小姐也够狠的,把他脸蛋子钩了两个大口子,看那于大鹏的意思是回去找人了。这招夫擂要弄不好,非出人命不可。干脆我登台吧,到台上把这场圆下来,早早结束,省得惹出麻烦事,故此他才登台。为什么沈仲元脸红了,是觉得对不起这孩子呢?还是因为刚才所说的这些事?沈仲元用手相搀:“孩子,免礼,起来起来,什么时候来的?”“我刚到。”“唉呀,怎么没到家呢?”“刚到迟来一步,正赶上擂台开擂。”“那么孩子,你打算也比比吗?”“我倒没那个意思,不过我跟我师父说了,我打算跟我这妹妹也伸手过过招儿,跟我妹妹学两下。”“好!我欢迎。”沈仲元又想:“太好了,这孩子哪有缺陷,小伙长得溜光水滑,我看他的武艺确实干净利索。我这个丫头怎么就不乐意呢?今儿个让你当面相相。”老头子点头答应了,王希正这才迈步来到沈春莲的面前,冲着她一抱拳:“妹妹,小兄有礼了。”沈春莲上一眼下一眼仔细一看,这小伙长得跟银娃娃似的,剑眉虎目,鼻直口方,大耳朝怀,个头、身材、五官虽然够不上美男子,但也是个标准的人才,闹了半天,他就是王希正啊。过去我爹提过我跟他的婚事,我都没看,看来这人还行……姑娘的心里有了三分的乐意,脸一红说:“您就是王师兄?”“正是愚兄。”“师兄,你也想比武吗?”“正要请教,望你指教一二。”“您太客气了,请!”“请!”两个人就要比试较量。
  王希正冲着姑娘沈春莲一抱拳:“师妹,恕小兄无礼,我要领教了。”他把身往后一撤,“刷,刷,刷”晃动双臂就亮出了门户,他亮的是大鹏双展翅。沈春莲也倒退,往下一哈腰,“刷,刷,刷”也亮出了门户,亮了个童子拜佛。就这一下不要紧,台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。“好,好,好哇!”白眉毛徐良也不住地点头。心里说:不错!这还有点看头,我看啊,我妹子要找这样一个女婿,也算是可以的了!这徐良在下边倒乐意了。
  单说这一对青年男女,亮完门户之后,又道了个请字,往跟前一凑,这才动手。他们使的是什么能耐?王希正使的是柳青教给他的真功夫,叫八挂连环掌;姑娘呢?她使出的是拿手活,师傅九云老尼传授给她的“五祖点穴拳”。他俩一打啊,是上山虎遇上下山虎,云中龙遇上雾中龙,打了个棋逢对手,将遇良才。他俩好像走马灯一样,围着小小的擂台,“滴溜溜”地来回直转。这时候没人鼓掌了,台上台下肃静无声。可台上这两个,一边打着一边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。王希正心里说话:我这妹子真有两下子,我是心服口服,可是出我的本意,我是不愿意打,这是让我师父逼来的。想当初,我老师领着我登门求亲,弄了个烧鸡大窝脖。人有脸,树有皮,人家不乐意何必强求呢,但是师父觉得有点憋气,非让我来不可,叫人认为好像我这人没羞没臊,非要高攀人家不可,真要落出这个名声去,真叫人脸上无光。不过对师妹这副模样,这身能耐,我从心里还是十分爱慕。因此这小伙子手下就留了情了。比如说,眼看这一掌要打在身上,他又撤回来了;一脚要登到身上,他又把腿缩回来了。姑娘呢?心里头也在想:是我当初做得不对,你看看,我爹给我提这门亲事,我连看都没看,就把人家打发回去了。我要知道这小伙是这个样子,人品这么端正,武艺这么高强,我干吗不乐意呢。但是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了。可又一想:不如趁着招夫擂,见好就收,干脆我就答应得了。姑娘这心就活了,能做夫妻还能下死手吗?所以沈春莲手脚下也留了情。刚要打上,忙把手收回,刚要踢上,却又换了招了。徐良一乐,嗯,有门儿啊,大概这两个人的心都想到一个地方去了,很好!老西儿暗笑,衷心希望他们结为伴侣。不但徐良看出来了,在旁边观战的沈仲元小诸葛也看出来了。老头子手捻须髯,脸上含着笑,心里说:你都把我气死了,去年人家登门求亲,我那么给你解释,你看都不看,现在后悔了吧?没想到王希正这个小伙这么有出息,看现在的功夫,比去年还有长进,真是佳婿也。老头儿也乐意了,所以这事就好办了。这一男一女,斗到三十五个回合,就见姑娘沈春莲“刷”虚晃一招,“滴溜”身形退在一旁,跳到她父亲桌边来了,红着脸说道:“爹,我看这擂台应该结束了。”“噢!丫头,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“爹,你还不明白,我,我乐意了!”说个乐意姑娘就“噗哧”一笑,红着脸就蹦到后台。小诸葛这才把心放下。心说:可盼到今天了,丫头找到了好女婿,我当爹的也就放心了。因此沈仲元站起身来,冲着王希正一点头:“孩儿啊,别打了,擂台应该结束了,你妹子同意了,不知你意下如何?”王希正这小伙子的脸“刷”一下也红了。赶紧躬身施礼:“多谢老人家,小侄遵命就是!”
  沈仲元还得宣布,不然,离台近的人知道是这么回事,离远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小诸葛满面春风,来到台口,冲着台下众人一抱拳:“台下父老乡亲们,各位子弟老师们,招夫擂宣告结束,我女儿已经许给意中人啦,谢谢众位捧场!招夫擂结束了,大家散了吧!”台下一阵喧哗。有的人抱怨这次白来了,人群中一阵骚动,事情到现在满可以结束了。
  沈仲元说完了刚一转身,就听台下“嗷”一嗓子,“等一等!先别结束!”这家伙的声音特别高,能传出多远去,众人一愣,沈仲元也吃惊非小。心说:这是什么人?随声音一看,在人群之中,走出一位来,这个人分开人群,走到梯下“噔噔噔”蹿上擂台。此人身高九尺开外,肩阔背厚,膀大腰圆,真好像火燎金刚相似。脸像红火炭,猴头翘下巴,狮子鼻,火盆嘴,大板牙,多少还有点连鬓络腮胡子,头戴酱紫色扎巾,鬓插素绒球,身穿酱紫色的箭袖,十字板带扎腰。这人二目露出凶光,挺着胸脯,简直是盛气凌人,真好比凶神恶煞一般。沈仲元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赶紧满面赔笑向他一抱拳:“壮士,您有事情吗?”“哎!老头,你叫沈仲元吗?”“不错,是老朽。”“这招夫擂是你立的吗?”“是。”“谁允许的?”沈仲元一听,断定他上这儿干预来了,就耐心地向他解释:“壮士,这可不是私打斗殴,开擂的时候,老夫就说过一遍,这是官准立案的事情,我已经申报给华阴县堂,是县太爷亲批的,不信,我后台有手续,来人哪,取来。”家人答应一声,奔后边去了,时间不大就拿来护书。沈仲元一递:“你看看,这儿有华阴县大堂的用印,这儿有县太爷亲自批文。”这位拿过来上一眼下一眼看过:“呸!小小七品县令,芝麻粒那么大的小官儿,怎么敢答应这种事,这种护书还不如手纸。”说罢把护书撕了个粉碎。沈仲元质问道:“壮士,您是哪位?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?把县太爷的护书撕了你怎么交代?”“不认识是谁啊,噢!那我告诉你,我是潼关的,我爹乃是潼关镇守史王广陵,人送绰号花刀将,我乃是他不肖之子花花太岁王大全。”沈仲元一听,就知道坏了,为什么呢?这个花花太岁王大全,关中平原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。他是名副其实的花花太岁,乃是关中的一霸。他父亲王广陵,那是带兵的武将,在朝里头很有根基。王大全就仗着他父亲的势力抢男霸女,胡作非为,没想到今儿个他来了。沈仲元一想:光棍儿不斗势力,反正我女儿的亲事也定了,我多说些好话,把这场风波压下去得了。他一抱拳:“喔唷,恕老朽眼拙,原来少帅驾到,老朽这厢有礼了!”花花太岁把胸脯一挺,“哎!免了,认识就好,沈仲元,我来得晚了一步,怎么我刚到台下,就听你宣布擂台结束了,怎么,你女儿已选中了佳婿?”“少帅,您说得一点不假,这事情已经定了,方才您没看见吗?就是这个小伙子,此人姓王叫王希正,他就是我未来的女婿。招夫擂,招夫擂,既然把丈夫找着了,还等什么呢?”“放屁!我说沈仲元,你这事做得就不对,你看见吗?来了这么多人,都想在这儿招夫,没想你提前就下手选中了,这些人不都白来了吗?”沈仲元一听,你不是找碴儿吗?来一万个人,一万个人都要比过,那要比到哪年?这简直是无理取闹。沈仲元一点没作解释。
  王大全接着说:“我告诉你,别人我不管,少帅千里迢迢从潼关来到这儿,就是为了登台比武,我不比一比可不行。这门亲事现在先别定准,你女儿要相不中,再另做别论。”
  老百姓一听,这叫以势压人,都气得不得了,沈仲元也不是好惹的,那老头子是武林老手。年轻的时候,你说他胆子有多大?曾经把钦差大人颜查散给背走,引出徐良大闹黑水湖,才把他收降。
  沈仲元一看这王大全也实在不讲理,把火往下压了一压:“少帅,你别开玩笑了,没那个规矩,我女儿一人不能嫁二夫,既然夫婿已选好,岂有更改之理。少帅,不能让你白来,能不能赏个脸,请到老朽家里,我把凉酒温热了,咱们喝上几盅,就算我赔礼了,咱们交个朋友,你看怎么样?”“呀!呀!呸!沈仲元,你算什么东西?少帅能跟你交朋友?你别以为我不清楚,你过去是贼,当时你在绿林道打家劫舍,什么坏事都干,现在你装老实了,我告诉你,我在我爹面前歪歪嘴,就能立即逮捕你,把你投入大牢,我爹笔尖一晃,就能把你定成死罪。你若叫你家少帅高兴了,方才我的话就算没说,要使我高兴,你就叫那个王希正给我滚,你就把你的女儿乖乖的送给我,我用一辆华贵的车把她送到潼关,我们俩一拜天地,你就是我的岳父老泰山了。”沈仲元是忍无可忍,想既然这样,也就只得动武了。还没等沈仲元打定主意,王希正过来了。因为银面韦驮刚把衣服穿好,还没下台就出了这事。他一听这小子不说人话,把师叔脸都气得变了色,就觉得不能不言语了,赶紧过来把沈仲元让到一边。王希正一想:我别给惹事,我在中间调解调解吧。想到这儿,他满面赔笑:“少帅,你不认识我,小人我叫王希正,刚才我师叔说得一点也不假,因为我师妹婚姻大事已定,这不是儿戏,哪能说接茬儿还比呢?你家里要钱有钱,要势有势,你要娶个媳妇还费劲吗?何必跟我们小民过不去?”王大全上一眼下一眼看了王希正一阵,冷笑地说:“你他娘的是什么东西,在我的面前比比划划,看在你的分上,你卖多少钱一斤?我知道你老大贵姓,你给我滚到一边去!不然的话,我就要了你这条狗命。”王希正一听,嗬!冲我来了,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你怎么一句人话都不会说。小伙子实在压不住火了:“王大全!你别仗着你爹的势力欺人太甚,你要知道,我是普通的老百姓,忍耐也是有限度的!”“你不忍你想怎么的?你想造反吗?”“跟你这种人分庭抗礼,怎说是造反呢?看来你说话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!”“哇呀……”花花太岁一听,你太能损人了,在这关中八百里谁敢跟我这样说话呀?他火往上撞,把外衣甩掉,紧了紧大带,就按帽子,登靴子,一晃双拳直奔王希正来了。王希正一看,不打也不行了,为了护身起见,他身形转动,插招换势,跟花花太岁就战在一处。一伸上手,王希正大吃了一惊,原以为这个少帅,是纨绔子弟,他能有多大能耐,可想错了,这花花太岁手底下的功夫还真硬,而且这小子没安好心,恨不得一下子就把王希正废到这儿,可以说是下了死手。此时大侠白眉,在台底下看得清清楚楚,老西儿徐良火往上撞,心想,这关中一带竟有这种无赖,我不来也就罢了,让我赶上哪有不管之理,不如我登台为本地除害!
  第四回 救侠女白眉斗恶棍 比高低徐良伏凶僧
  花花太岁王大全无理取闹,就激怒了徐良。他一看,自己得赶紧出头,不然非出人命不可,那就不好收拾了。他想到这儿,往前就挤,但是挤不过去,心里还直着急,就跟这些人商议:“父老乡亲们,借光了,我有急事,各位闪一闪让我过去。”谁听他的,任凭徐良怎么商议,大伙连理都不理,他只好说,“恕我无理,各位要不给我闪开条路,我可对不起了,我要借路而行。”众人都乐了,心说:路还有借的?这儿,连缝都没有,你上哪儿去借?徐良一按两旁人的肩膀,脚尖一点地,“噌”地蹿到这些人头顶上,这些人觉得脑袋有点不得劲,一抬头,就见他登着大伙的脑袋,“噌!”飞身上了擂台。大家全给惊呆了,“喔”……哥哥、兄弟,来飞人了,这人会飞,这是谁呀?徐良来到台上,一不慌二不忙,就到了花花太岁王大全和王希正的中间,把两臂平伸,“二位,先不要打,暂且住手。”王希正虚晃一招跳出圈外,再看浑身上下,都叫汗湿透了,银面韦驮大口大口喘气,顺着额角往下直淌汗。花花太岁王大全往下倒撤身子:“啊,什么人?嗯……”他一看,面前站着一个丑鬼,个头不矮,溜肩膀,水蛇腰,身形长得是三道弯,再往脸上一看,面赛紫羊肝,斗鸡眉,小眼睛,多少有点鹰钩鼻,嘴角往下耷拉着,大片牙,黑牙根。最特殊的,长着两条刷白刷白的白眼眉。这位龇着牙,在这儿一站,活脱一个吊死鬼。头上戴软胎六棱抽口软壮巾,身上穿着一身青,外面披着青色英雄氅,后头还背着把刀,刀还不错,鬼头嘴里叨着个大环子,刀缨子多老长,在肩头飘摆。花花太岁用手指点:“呔!丑鬼,你想干什么?”徐良一乐:“你这个人可真怪,说话声音小一点好不好,俺山西人生来就胆小,你要把我吓着怎么办?”“胆小你来干什么?莫非找死不成?”“啊,我先跟你打听打听,你就是潼关大帅王广陵的儿子叫王大全?”“不错,正是少帅,知道何必再问。”“我说王大全,算了,你怎么无理取闹,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,招夫擂,招夫擂,顾名思义,就是找丈夫。如今人家女子把丈夫找好了,你何必又插进来,非得叫人家改变,这不是无理取闹吗?堂堂男子汉大丈夫,你那脸皮有多厚?你是少帅,什么媳妇要不了,看在我的分上,就拉倒了吧。赶紧回潼关就得了。”花花太岁一听,这位说话什么味儿,酸溜吧唧的,槽牙都冒酸水。“呸,你他妈是什么东西,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给解围?”“我说你这人说话礼貌一点,山西人可有个脾气,我要不上火、不生气还则罢了,你要真惹得我生了气,我可掰你的牙,一个一个我全给你掰光了。”“哈哈……他妈的,小子,你还跑这儿来吓唬人来了,咱俩不定谁掰谁的牙,休走接拳!先打死你再说!”王大全抡拳就砸,王希正这会儿缓过这口气来,心中暗想:这人心挺好,这叫抱打不平来给劝说,但是有点自不量力,瞅他这模样,腰都直不起来,跑这儿解什么围,让人一拳捶到身上,就得打个骨折筋断呀,看来我还得接茬动手。
  正在这时,肩头上觉着有人拍了他一下,回头一看,正是小诸葛沈仲元。就见沈仲元满脸都是笑,王希正有点不解,愁都愁不过来,老头儿怎么乐了,大概是气疯了。刚想要问,沈仲元就凑到他的耳朵上:“孩儿啊,好了,这回满天云彩都散了,你就在这儿好好歇着,把这些事全都包在这人身上得了。”“叔叔,他是谁?”“哎呀,你没瞅见白眼眉为记吗,难道你就没听说过,当今世上出了一个了不起的英雄,人送绰号三手大将、山西雁白眼眉徐良。没听说过吗?”“哎呀,就是他?”“一点不差,徐良来了,咱还怕什么?”王希正一听,也乐坏了,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,闹了半天这是白眉大侠,如雷贯耳,过去我一直没见过,没想就在眼前。
  这就叫人的名,树的影,要提起徐良来,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,只是没见过罢了。老西儿徐良是小诸葛沈仲元的亲徒侄,沈仲元对徐良太了解了,徐良能耐太大了,多难办的事,徐良一到,手到事成。多难解的疙瘩,他也能解开。因此沈仲元一看是徐良,这心就放下了。但是他也纳闷儿,不知徐良这是从哪来,他不在开封府当差吗?怎么跑到华阴县来了?按下小诸葛心里怎么想不说,单说徐良。
  徐良这个人,向来不着急,嘻皮笑脸,尿裆尿裤,就好像没睡醒似的,迷迷糊糊,晃晃悠悠。但是这是外观,其实他心里可有定盘星。老西儿翻着小眼睛一看,花花太岁的拳头来了,徐良说了一声:“来得好!”脑袋往旁边一晃,这拳头是从上往下走,脑袋躲开还有肩膀呢,他把肩膀又一晃,拳头还往下来,他又把屁股一扭,急拐弯,这才躲开。你说这招儿叫人瞅着多别扭,你就一下躲开就得了呗,似打着似打不着。花花太岁一瞅,怎么眼前来个软骨头:“尔等哪里走!”王大全这小子恨不得一拳把徐良打成肉饼。但是,说什么也打不上。徐良并没还招儿,围着他,行前就后,行左就右,身形是滴溜溜乱转,越转越快,“刷……”时间不大,把王大全转迷糊了。他一瞅,前后左右都是白眼眉。哪是真的,哪是假的,哪是影子,哪是真人,分辨不出来了,累得他吁吁直喘,满头大汗。徐良一看也差不多了,“刷拉”一转身,来到王大全的背后,探单掌,“刷”把他脖子给抓住了。徐良只使了三成劲,他那膀上有鹰爪力的功夫,光这三成劲就受不了,王大全就觉着骨酥肉麻,从头顶上疼到脚趾头尖上。“哎呀……”“你老实点,你再要动,山西人可不客气了。”“哎呀,饶命,好汉爷爷饶命。”徐良一瞅,这种人最没出息,软的欺侮,硬的怕,这阵他不怕丢人了,当着这么多人一个劲说好话。徐良一想:“我这是替我师叔来压事来了,干脆把他饶了得了,要真把他整死,还真麻烦,不管怎么说是人命啊,他父亲又是潼关的大帅,将来要纠缠起来,我也吃罪不起。”想到这,徐良把手撒开,“咕咚!”花花太岁坐到台板上,晃了半天脑袋,才恢复了原样,一骨碌身,站起来了:“丑鬼你是什么人,我跟你完不了。”说着话他要找家伙。徐良一听:“我说你呀,老实一会儿吧,十八般兵刃,我是样样精通,你拿什么也不好使。王大全,我跟你说了实话,你要听我良言相劝,就赶紧回潼关去,想吃什么吃什么,想喝什么喝什么,何必找这个不顺心?如果你真把山西人给激怒了,我对你可不客气。”“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“好了。”徐良一看不亮亮身份也真不行了,老实说只要有一线之路,徐良也不愿意这么做,最好谁也不知道自己,比什么都强。但是看眼前的形势,不拿点真格的完不了。徐良从怀里一伸手,把龙边信票拿出来了,往前一递,“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吧。”花花太岁揉揉眼睛一看,闹了半天是龙边信票,接过来展开一瞅,就傻眼了。
  龙边信票是什么呢?按现在新词说,就是证件。古人也不例外,只是名词不一样,因为这是开封府专用的,是皇上四帝仁宗御赐的,他这证件的周围有九条龙,用龙镶着边,所以叫龙边信票,那上头有两颗大印,上面的一颗是四帝仁宗的玉玺,下面一颗是开封府正堂包大人的大印,旁边缀着字,恩封三品带刀御前护卫徐良。就这几个字,谁也不能小瞧,花花太岁当时就冒出汗来了:徐良?我早就听说过,这个人的能耐了不起,一出世,就大闹乌龙冈,而后又巧得大环金丝刀,血溅石门县,搅闹黑水湖,战胜双枪大将武万峰,醉打冲霄楼铜网阵一举成名,驰名于天下。皇上在耀武楼召见他,他又献武功,博得了皇上的喜欢,恩封三品御前护卫,夸官三日,在开封府衙里当差,在包大人手下是红得发紫的人物,在武林之中是个佼佼者。没想到就是他,怎么长这模样?王大全这小子也不傻,见硬就回,心说:“徐良官并不大,可包大人是他的后台,如果把他得罪了,回去跟包大人一说,包大人把黑脸蛋子往下一沉,‘铜铡侍候’,得,我和我爹全得钻进狗头铡。罢了,我别硬碰了,妈的妈我的姥姥,我真倒霉,在这儿遇上他了,他不在开封,怎么跑这儿溜达来了。”想到这,他恭恭敬敬把龙边信票还给人家,躬身施礼:“徐大侠,全怪我不对,这酒不是好东西,刚才我喝了几盅,喝完之后胡涂了,故此跑这儿撒野,请求徐侠客多多原谅。”徐良明知他心里不服气,但是,他要能服个软,不在这儿捣乱也就罢了。“啊,少帅不要客气,能不能赏给我个面子?”“能能能,您太客气,怎么叫赏面子,我遵命照办就是。如果徐大侠不嫌弃,能不能跟我到潼关做客,我好好请请您。”“不要客气了,将来有机会,我希望你赴开封府串门儿。”“好——”王大全心想,“我上哪也不上那儿去溜达。”这小子灰溜溜地下了擂台钻进人群,找着恶奴上马回奔潼关。徐良转身来拜见沈仲元:“师叔在上,小侄这厢有礼,师叔一向可好?”“孩子,起来,起来,良子,我太感谢你了,你小子要不来,今儿个你叔叔就有好看的了。”“你无缘无故立的哪门子招夫擂,这不是惹事招灾吗?你老人家既然叫小诸葛,怎么这个事情你没有料到呢?”“别提了,孩子,我也后悔了,让你妹子把我逼得没法子了,我才想起这么个左道来。你看看,要不立这个擂,你也来不了啊。”说着相视而笑。沈仲元赶紧吩咐:“把擂台拆了,快拆,到官府销案,这事算完了,良子赶紧跟我到家去。”
  徐良再忙,也不能越门而过,这是亲师叔啊,跟自己的父亲能差多少。人们如同众星捧月一般,把徐良接到家里,盛情款待。酒宴前沈仲元就问:“孩子,你怎么到这儿来了?”徐良口打唉声,把经过讲了一遍,说我奉皇上旨意夸官三天,给我一百天的假期,让我回家祭祖,我到家里住了些日子,心里烦了,就到古城来游玩,没想到咱爷儿俩见着了。沈仲元大喜:“孩子,既然假期没满,我不能放你走,说什么也得住些日子。来人!把后院收拾收拾,都换成新被褥,我们爷儿俩搬到一块儿好好唠扯唠扯。”沈仲元这是发自肺腑一片诚心,徐良一摆手:“师叔,使不得,使不得,我可没有这个工夫,虽然假期没满,我得早点赶到家里,以免我爹挂念。另外,我要提前赶奔开封府,头一次任职当差要去晚了不合适。”“孩子,那么今天你是不能走了,起码你得住在这儿。”“今天可以。”“好,下去准备。”说着,王希正、沈春莲都来了,跟徐良见面,老西儿代表开封府的老少英雄,向这对未来夫妻表示祝贺。徐良一摸这兜里也没带多少钱,强凑纹银五十两作为贺喜钱,沈仲元也没客气就收下了。徐良这一来,沈仲元觉着脸上光彩,连手下家奴、院公、婆子、老妈都感觉着光彩。咱不说别人,单说前院的伙计,当时这胸脯就挺起来了,说我们家来了开封府的白眉大侠,往后谁还敢惹我们。潼关的少帅一听山西雁这几个字都望风而逃,何况别人。一个个出来进去,这个美劲就别提了,连门口把门的也是如此。把门的一想:“现在山西雁白眉大侠在我们这儿一呆,这个家就好像临时的开封府,我们现在就不是普通的把门的了,你说多神气。”现在把门的也把腰板挺起来了,眼里头也没人了。
  正在这时候,一个和尚急匆匆来到沈仲元府门的前头,抬头看看,门框旁边挂着个牌,上头写着“沈宅”两字,刷着桐油。这和尚往院里瞅瞅,迈步往里就走,把门的阻拦道:“哎,你这和尚好无理呀,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?这是开封府。我们是办差官,你不跟我们打个招呼,就往里闯,你身犯何罪?”和尚傻了,这不是沈仲元的家吗,什么时候变成开封府了?“阿弥陀佛,我且问你,这是不是小诸葛沈仲元的家?”“不错呀,你找谁?”“我听说有一个白眼眉徐良上这儿来了,别人我不见,我就要见白眼眉。”“呸,和尚,你漱口没,我怎么觉着你嘴里的味儿这么大呀,牙酸口臭,竟敢提徐三爷的名讳,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了吗?去,漱完口再说。”和尚一听这规矩,这火就不打一处来,“嘿……他娘的,你是狗仗人势呀,我就问问你吧,姓徐的在这儿嘛?”“在这儿哪,正在里边用饭。”“好,就烦劳你给我通报一声,你说有个出家人要见他一见,叫他赶紧出来,他要出来还则罢了,不出来贫僧一怒,闯到里边我就把他提了出来。”把门的人一听,这和尚这不是无理取闹吗,竟敢口出狂言,手下人火往上撞,往上一纵,奔这和尚来了,哪知道这出家人身形往旁边一闪,伸出俩手指头用点穴法,“嘣嘣”就是两下,两个把门的全动不了啦,好像木雕泥塑的一般。和尚点住之后迈步往里就走,来到前院,高声喊喝:“徐良,你在哪里?你给我出来,贫僧找你。”这和尚的声音非常洪亮,徐良正在屋里吃酒,听见外边呼喊,没吱声,心说这是谁,指名点姓的,“老人家,可能有人找我,我得出去。”“不能,不能,门上有人呢,哪能不通报呢?”“不一定,你听这声音多近。”“良子,我陪你出去。”爷儿俩一前一后打帘栊来在院中,徐良抬头这么一看,哟,大吃了一惊。
  徐良和小诸葛沈仲元来到院里一看,对面站着个高大的僧人,此人身高九尺挂零,长得相貌凶恶,五大三粗,手一伸,跟蒲扇似的,两只脚好像两只旱船,胳膊好像房檩,大腿好像房柁,穿着又肥又大的灰布僧衣,腰里系着的丝绦,都有核桃粗细,打着蝴蝶扣,双垂灯笼穗,半截长筒白布袜子,千层底开口的僧鞋,脑瓜剃得锃明瓦亮,头顶心有九个香疤,脸好像一张铜锣,满脸都是大疙瘩,这张脸哪,黢黑黢黑,跟包大人可以相媲美,两道九转狮子朱沙眉飞通两鬓,一对大环眼鼓鼓着,秤砣鼻子鲇鱼嘴,挺厚的嘴唇,脸蛋子新刮得黢青瓦亮,太阳穴鼓鼓着,瞳孔放出两道光芒。看年纪有四十五六岁,声音洪亮,在那儿丁字步一站。徐良不认识,暗中寻思:“我没见过这和尚,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,难道说是仇人,刚才在招夫擂,我出示龙边信票,暴露身份了,老百姓都知道了,大概他听到这风才来的。”徐良真聪明,他真猜对了。老西儿看罢多时,来到和尚面前一抱拳:“师父,是你要找我吗?”大和尚往后退了一步,上一眼下一眼,看了七十二眼,“不错,贫僧就是来找你,你不就是徐良吗?”“正是,但不知师父怎样称呼,哪里出家,找山西人有什么事情?”“徐良,你甭问我是哪来的,明人不做暗事,我是受人之托,来取你的脑袋,要让我费事,我亲自动手,要不让贫僧费事,干脆你把刀拉出来自己抹了脖子。”和尚说着,一伸手从怀里拿出个油布口袋,“看见没,我把你的脑袋装进油布口袋里,洒上防腐剂,以防它腐烂,带回边北。”徐良一听好悬,心说什么人都有,摘我脑袋?这和尚说话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,老西儿一点不生气,把脑袋一扑棱:“噢,我这个脑袋,这么有用,还得用防腐剂,带回边北,那么请问你受谁之托?难道你就不怕我摘你的脑袋?”“废话少说。”大和尚火往上撞,把袖面一挽,把口袋扔了,就想动手。
  沈仲元一看,世界之大,无奇不有,这和尚也太粗野了,为什么也不讲明理由,就想动家伙,沈仲元赶紧过来解劝:“师父,你消消气,我说出家人,你是山门的弟子,归依佛门,就该早晚三朝拜、佛前一炷香,慈善为本,善念为怀,普度众生,这就对了。你跑到这杀生害命来了,就冲你说这几句话,你就不够一个和尚。再说,这可是有王法的地方,难道你杀人就不偿命吗?你就不知道国法的厉害吗?如果你是个疯颠之人,今天我不怪你,给你施舍钱,赶紧滚开,不然的话,你可是自讨无趣。”“哈,沈仲元你认为我是疯子,你猜错了,贫僧一不疯,二不傻,我是明明白白,确实是受朋友之托,来取徐良的脑袋。我再告诉你,我是经此地赶奔开封,我做梦也没想到在你这儿遇上他了,我在这儿把他脑袋摘了多省事,这不是天意吗?贫僧我办事,向来是小葱拌豆腐一青二白,我找徐良,跟你姓沈的一点瓜葛也没有。你不要自讨无趣,你要跟着在里头搀和,对你可不利。”沈仲元一乐:“和尚你既然敢口出狂言,又不疯又不傻,你张嘴闭嘴要徐良的脑袋,你凭什么?”“凭什么?大概你有点不服气。”和尚说着话回头巡视,看这院里有石墩子有石锁,一伸手拎起一个百儿八十斤的石锁,用手指点,“你们看见没有?徐良啊,你的脑袋有没有这石锁硬?我就凭这个来摘你的脑袋。”“开!”一掌把石锁打成六瓣,宅里的家人吓得一缩脖子,心说:这家伙是人吗?这巴掌怎么比铁锤还硬。和尚哈哈大笑:“徐良,看见没?”徐良一点都没害怕:“啊,你还会这两下子,这算个什么?我们山西太原府,祁县徐家庄,别说是成人,就是小孩子都会练,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子练得比你都强。”“你胡说八道,跟我耍什么贫嘴,休走接掌。”过来就打,徐良一闪,和尚紧跟着又是一招,又一闪,又一招。徐良一想,这和尚有来历,看来不打是不行了,老西儿把大衣赶紧甩掉:“我说出家人,再一再二可不能再三再四,既然你对我无理,可休怪俺山西人得罪了。”“刷”徐良往下一哈腰,晃二臂大战凶僧。沈仲元、沈春莲、王希正和家里的伙计都在这儿看热闹,一个个捏着一把汗,一瞅这和尚太厉害了,大巴掌抡起来带着风声,别看坨大,十分灵巧,明眼人知道,这使的是铁砂掌,打在徐良身上就得骨断筋折,明知道徐良有能耐,也替他担心。徐良跟他大战了十几个回合,这和尚果然有两下子,使的全是铁砂掌、鹰爪力,练过马前一锭金、马后一锭银的功夫。但徐良不明白,为什么这个出家人不肯报名,也不愿亮出他的身份,他说是受了朋友之托来摘我的脑袋,他朋友是谁呢?我得罪的人可太多了,猜不出来。老西儿一想,今天只有一个办法,用我的绝艺把他缚住,才能问出实情。要说徐良的绝艺那可太多了,首先说那把金丝大环刀,徐良会八挂万胜金刀的刀法,真要动了家伙,那就得出人命。另外徐良的绝艺都在暗器上,双手发镖,双手接镖,双手打飞蝗石,双手接飞蝗石,一手三暗器,打得太准了,但是徐良轻易不使用,他看对方的,对方不亮家伙他从来不亮,能使拳脚就使拳脚,因为这个有尺寸,不至于把对方置于死地,除非是成心。我用绝招吧,不把他降住不行。徐良的绝招太多了,这都是跟云中鹤魏真和金睛好斗梅良祖学的,而且徐良见着什么人就跟人家学什么招术,揽天下的武术于一身,然后取其精华,又把它编串成武术,要不怎么说他满身都是绝的呢。他练的招,别人都不会。他打定主意后,和这和尚大战三十多个回合,就见老西儿徐良“噌”拔地而起,就像燕子那么轻巧,大和尚抬头一看,徐良蹦起有七八尺高,就见他左胳膊一抱自己脑袋,右胳膊平伸,左腿朝下,右腿盘在左腿上,“刷”直奔大和尚秃头来了。这绝招叫“铁拐李倒下天梯”,他拿左腿来登和尚的脑门子,真给登上,骨折筋断。说时迟那时快,“刷”就到了。和尚一看不好,“唉呀”,往旁边一闪,上当了,为什么徐良一条腿盘着,一条腿伸着?如果伸着的这条腿把你登上就登上了,要登不上呢?这条腿就成了问题,意思就是试试你往哪里躲,你要一躲,告诉人家了,盘着的那条腿就伸开了,这条腿是真的,它登你。大和尚往左一闪,避开了,徐良一撤左腿把右腿伸直了,奔和尚头顶心就是一脚。“啪!”这一下把和尚吓得真魂出窍,说声“不好”,脚尖踹地身子往后一仰,使了个金刚贴板桥,把徐良两只脚闪开了。徐良暗挑大拇指。老西儿这两只脚直奔肚子登上来,这和尚一看,又说声“不好”,用脚后跟一蹭地,“噌”往上蹿了一步,徐良两只脚登空,落地“咔”的一下把院里的方砖都踩碎了,足见徐良腿上多大功夫。老西儿一看这招也躲过了,便顺势而下,往前一使劲,两腿一屈用两膝盖一点和尚肚子。这是连续动作,不容缓空,和尚刚往上一挺,躲开那两只脚,没想膝盖又来了,和尚一看不好,“我的娘啊!”又使劲一蹿,膝盖没点上,又点到砖上了。徐良也有点急了,能连续躲开这几招,足见对手了不起。别看这几腿全都失败了,还有胳膊呢,他用两只胳膊肘奔和尚肚子。和尚一看,这都是什么招?用全身的力量又往上一纵,徐良俩胳膊肘也走空了,两只手又上来了,这一招叫雄鹰抓兔子。这两只手牢牢地掐在和尚的脖子上,他站起来,把和尚一抡,在院里转了三圈,好悬没把和尚抖搂散了。徐良一翻腕子,把他举过头顶,又轻轻地把他放下。和尚有点站不住,像喝醉酒似地直晃荡。等他站稳当了,徐良往下一撤身,气不长出,面不更色:“师父,咱俩开了个小玩笑,我礼貌不周请老师父原谅。”大和尚傻了眼,睁圆二目半天不说话,又气又羞又恼,说不出什么滋味:“徐良啊,你使得是什么招?”“就是乱七八糟一大堆,我也不知什么招。”“来来来,洒家我跟你拼命了。”又往前上,徐良一乐:“老师父,咱俩打了半天糊涂仗,也不知道我什么地方把你得罪了,你不分青红皂白,过来就动手,你能不能报个名字,你为什么要摘我的脑袋?我要闹个清楚,让大家也听个明白。”“少说废话,把我赢了才服气,我全告诉你,你不彻底把我赢了,我不说,你接掌吧。”二次跟徐良战在一块儿。徐良一想,这种人能制一服,不制一死,我非叫你服了不可,一伸手没二十个回合,徐良使了个顺风扯大旗,正好登到和尚腿肚子上,一个跟头出去了。和尚不服气,第三次又冲上来,跟徐良动手。打了三十几个回合,徐良使了个“黑狗钻裆”,这招儿可厉害,把和尚又钻了个跟头,一共摔了他六个跟头,和尚彻底服了,他不起来了,在地下躺着:“徐良,没想到我遇上这么高的高人,死也瞑目了,你后头背的是刀不是?给出家人来个痛快,我死也闭上眼,痛痛快快升天。”徐良一听好悬没乐了,过来把他搀起来:“出家人,我可不能干这种事,咱远日无冤,近日无仇,我岂能杀生害命,师父赶紧请起。”沈仲元赞赏徐良,有出息的人都是这样,你得心胸开阔,鼠肚鸡肠能当侠客吗!小良子岁数不大,办事情可钦可佩,所以他过来也跟着劝,王希正过来也劝,这和尚红着脸才进了屋。家人们也不好乐,心说这位出家人真是自讨无趣,叫人摔了一阵跟头,这回老实了,也舒服了,你看刚才他那凶劲,但是当仆人的敢说什么,递过手巾,和尚把手擦擦,大碗茶给他沏上,徐良这才问:“敢问师父出家在哪座高山,哪座古刹,怎样称呼,能不能赏脸说出?”“哎呀惭愧,大侠客,全怪我这人不怎么的,我是俩钱买一碗兔子血,贵贱它不是东西,要问,我有个小小的绰号,叫金背罗汉,名字叫武申,我出家在昆仑山小西天八角台卧佛寺,我这次确实是受人之托,是这么回事……”和尚说完,徐良脸也变色了,连沈仲元、王希正全傻眼了,这里边还有这么复杂的事。什么事啊?武申没瞒着。
  原来现在山西以北,靠着西夏有一座山,这座山叫阎王寨,山上有个总侠大寨主,这人自立为天德王,扯起大旗要造反,姓黄叫黄伦。天德王黄伦利用西夏国的支持,花钱网罗天下的英雄,什么江洋大盗、海洋飞贼,出名的出家人、道人、尼姑、贱民,请去了一千来人,召开了南北英雄会。在这个会上,天德王黄伦宣布:“我最恨的就是徐良,当今绿林人的死对头就是白眼眉。我要求各位,想方设法,能把咱这眼中钉去掉,哪一个把徐良的脑袋摘下来,我给黄金三万两,你要是出家人,我给你重修庙宇,另塑金身,你要是普通人,我给你买房子置地,你愿当官,我禀明西夏国王加封你的官职,你们哪一位能办到这件事?”武申也被请去了。因为天德王黄伦海交,他手下有个帮手,叫金镖侠林玉,这金镖侠可了不起,要讲究打镖不次于徐良。林玉跟武申挺有交情,所以武申也到了阎王寨,黄伦、林玉就跟武申说,如果你要能办成这件事多好。武申呢,犯了财迷了,另外他也想见识见识白眼眉。就这样,武申离开阎王寨,前来会徐良,正巧到华阴县碰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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