贵福心里老大不快,但也确实没有动武的实据,只好暂时作罢,待寻机再图之。可是李钟岳回来后,一心想保大通学堂的师生,想让他们离开,可是大通学堂的师生却不愿离开,反而要求提前起义,去攻打绍兴府。但是秋瑾权衡再三,认为目前力量薄弱准备不足,若提前起义必会失败,失败就会造成没有价值的牺牲。因此,她基本上是按照李钟岳的愿望行事,密令大部分学生疏散离开,自己则和三十余名不愿离开的师生,继续留在大通学堂。
摄于1905年的秋瑾照
在此期间,还发生了两件事:
第一件事是革命党人王金发力劝秋瑾离开,但是秋瑾不为所动,选择了留下。
第二件事是绍兴知府贵福把李钟岳拖延围剿大通学堂的情况,向浙江巡抚张曾扬进行了密报两次,上面则发来两次催剿电令。
所以,等到7月13日的时候,贵福的耐心到了极限,对山阴县李钟岳进行斥责,说如果李钟岳再拖延围剿反党分子,便是与之同谋,定向上面告其与逆党私通之罪。
一听这个,李钟岳真的是怕,因为在清朝,实际上任何一朝,这个罪名都是非常可怕的,轻则脑袋搬家,重则株连九族。所以,李钟岳知道这事已经没有回旋余地,只好听任贵福安排。
于是,李钟岳被迫带着贵福、李益智以及其率领的清军,前往大通学堂。不过在前往大通学堂的路上,李钟岳为了减少对大通学堂师生的伤亡,李钟岳故意找个托辞,让自己乘坐的轿子走在队伍的最前面。在逼近学堂时,贵福下令射击。可是清兵把打到了知县李钟岳,只好对天鸣枪。
秋瑾闻听枪声,知有变,立即组织师生突围,双方展开一番枪战。但终因寡不敌众,加上内奸蒋纪在秋瑾逃脱时故意纠缠,使得秋瑾掩护队友撤离后脱身无门,被捕。除了秋瑾之外,还有7名成员也被捕。另有2人战死,其余则安全离开。
贵福见抓到秋瑾,心情大好,立即令山阴县知县李钟岳、会稽知县李瑞年,在绍兴府搞了一个三堂会审。可是,公堂之上,贵福从秋瑾嘴里啥也没审到。
与此同时,外界舆论呼声极高,要求释放秋瑾。贵福心里虽然对秋瑾恨之入骨、想杀之而后快,可是他毕竟是一个政客,凡事都要盘算一下利害,想这秋瑾系社会名士,杀之必遭谴责,可是不杀又不解恨,也没法向上头交代,怎么办呢?那就来个借刀杀人,于是,他令李钟岳押回办理此案。
翌日,李钟岳开始审案,但是李钟岳对待秋瑾的态度,与贵福截然不同,不仅给秋瑾拿了条木凳,让其坐着,而且李钟岳的态度,根本不是审案,而是坐在对面,如两位朋友推心置腹地聊天和交谈。
结果秋瑾见李钟岳态度诚恳,为人和善,便把自己的情况全部和盘托出,比如幼时的经历、婚姻感情、赴日留学等等。李钟岳听罢,打心眼里佩服秋瑾之胆略、才华,认为她就是一位女中豪杰。
聊天毕,李钟岳请秋瑾题字,秋瑾遂写下七个字:“秋风秋雨愁煞人。”
李钟岳对秋瑾的书法非常欣赏,将字收藏。
李钟岳“会见”秋瑾前后,差不多两个小时。“问案结束”,李钟岳向贵福做了汇报。结果贵福很恼火,认为李钟岳对待秋瑾如上宾,不用大刑,简直是有包庇之罪。当夜,贵福赶到杭州,对巡抚张曾扬谎称秋瑾已经招供,承认自己是革命首领,张曾扬便听信贵福之言,也不加证据核实,便下达了处死秋瑾的手谕。
贵福拿到手谕,立即回来,给李钟岳看。为了避免夜长梦多,贵福要求李钟岳天明便执行。李钟岳申辩半晌,均被贵福怒斥驳回。
李钟岳见事已至此,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,心想若拒不服从,恐贵福安排他人处置,那时秋瑾恐要遭受更多凌辱,不如自己忍痛答应,以全秋瑾的成仁之志,这也是目前他唯一能够做的了。
当夜,李钟岳回来,在大堂上再见秋瑾,一脸无奈地说自己本有救你之心,然上司决意要杀,我也没办法了,你若有求,我能办到,定然尽力为之。
秋瑾知道李钟岳已尽力,知道自己之死已不能免,便说:“多谢盛意,来世再报。如今,我有三个要求,若能满足,则死而无憾了。”
李钟岳问是何要求,但凡能够做到,定然应允。
秋瑾说:“第一个要求是我是读书女子,名节至上,所以希望在我死后不要扒掉我的衣服;第二个要求是,我死后,请为我备一口薄棺,我不想暴尸荒野;第三个要求是,我要写一封信,以便给亲人和朋友作最后的告别。”
李钟岳听罢,表示三个要求,全部都可以满足……
不久,贵福便亲自带兵来到,当时大约是7月15日凌晨四点左右。
贵福唯恐生变,催促早点行刑。李钟岳无奈,只好遵命,在贵福的监视下,押秋瑾至绍兴轩亭口刑场——在这里,秋瑾从容就义。
秋瑾死了。
李钟岳遵照秋瑾临死前的承诺,未让人脱其衣保全了秋瑾之名节,并为其购置了一口棺材,请两名女子为秋瑾行安葬事宜,这两名女子一名叫吴芝瑛,一名叫徐自华。
这两名女子,并非泛泛之辈,吴芝瑛是当时极有名的女书法家,而徐自华则是知名的女诗人。
对于秋瑾之事,以李钟岳当时的处境和地位,他的处理可谓是仁至义尽。
不过李钟岳却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,因善待秋瑾,遭到贵福的记恨。秋瑾被处死后,贵福就到浙江巡抚张曾扬那里告黑状,结果张曾扬又是不问青红皂白就以“包庇女犯”之罪把李钟岳“双规了”。
按理说,丢了官,都是失魂落魄的,可李钟岳却相反。丢官后离开那天,绍兴成百上千百姓来送,恋恋不舍之情,令人动容。此外,还有一人主动辞职,他是山阴县衙的方案李镇川。李镇川辞职追随李钟岳而去。
李钟岳失业后,暂住杭州,终日忧闷,为斩杀秋瑾一事苦闷,不得解脱,常说:“我虽不杀伯仁,伯仁却由我而死……”
李钟岳终日闷坐屋内,盯着秋瑾的那七个题字——“秋风秋雨愁煞人”,不知不觉间,泪水流出。终于,李钟岳心生殉道之念。一日,趁家人不备,忽然跳井,怎奈井口太小,李钟岳身体宽胖,使得跳井失败,被家人救出。
数日之后,李钟岳再次行自杀之事,这次他欲吊死到屋后菜园的老柳树下,怎奈其夫人韩氏对丈夫不放心,跟踪其后,导致李钟岳第二次自杀也以失败告终。
李钟岳的这个情况,令亲友极其担心,最后李镇川干脆是白日不离左右。可是,这人若心生死念,总是无法挽留。且说9月23日清晨,李钟岳一改往日表现,开开心心和家人吃饭聊天,饭后还对妻子说照顾好身体,又检查了孩子的作业。最后来到厢房,和李镇川一块饮茶聊诗。
李镇川见李钟岳如此,心里非常开心,以为李钟岳打消死念,要好好活着了。所以,喝茶喝多了,李镇川想上厕所,便放心去了。可是等李镇川上厕所回来,眼前一幕,令其惊呆——因为李钟岳竟已悬梁自尽了。
这年李钟岳53岁。
李钟岳自杀的消息传出去后,舆论哗然,一方面对李钟岳之死表示痛惜,一方面开始把谴责的矛头直接对准了贵福和张曾扬。当时的知名报刊,比如《中外日报》、《申报》等,皆刊发了很多文章。不仅如此,上戏还专门把秋瑾一案拍成新剧,取名《六月雪》,进行演出。
清廷面对如此民愤,只好对张曾扬采取工作调动,把张曾扬调任江苏巡抚。但是江苏士、民得到消息后,立即发出通电拒绝。清廷只好对张曾扬再次调任,一番折腾,让张曾扬受尽舆论谴责,内心无比忧郁,仕途和人生全部跌入低谷,再也没有翻身之机会。贵福后来为了活命,改名赵景祺,伪满时期投日做了汉奸。
我们言归正传,继续说李钟岳。且说李钟岳自杀后,因他为官期间过于清廉,导致其连丧葬都成问题,其妻只得靠典当衣物和借贷,才把李钟岳的灵柩运回山东老家安葬。
后来(1912年),褚慧僧、吴芝瑛、徐自华等筹措费用,在西湖秋瑾墓旁边建了一座鉴湖秋瑾祠。
在祠中,专门摆上了一位特殊的人物灵位,他就是李钟岳——上题“清山阴知县李钟岳之神位”,下书“李钟岳先生,山东安丘县人,秋案中有德于女侠”。此举,若李钟岳在天有灵,定是最大之安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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